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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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和她現在這個身份似乎並沒有什麽交集，除了天盛樓那次。
可那次她也是醉得不醒人事，難不成她迷迷糊糊說了什麽嗎？
徐立謙眉頭緊鎖，眼睛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小姑娘膚白勝雪，雙頰有些泛紅，餘光瞥見她的兩手在發抖。
而且眸子低垂著，似乎都不敢擡頭看，這叫不怕他嗎？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她的耳朵上。
清眉感覺到他俯身貼了上來，溫熱的氣息徑直灑在了她的臉上，她頓時心如擂鼓：“侯爺，男女授受不親，大庭廣眾之下，我們……”
突然耳朵上傳來冰涼的感覺，她伸手摸了摸耳朵，這……
徐立謙也直起了身子，唇角一勾，用耐人尋味的語氣問道：“我們？我們怎麽了嗎？我只是給你戴上耳墜罷了，方才碰撞時，恰巧落在了我手裏。”
清眉蹙了蹙眉，倒真是如此。
她怎麽連自己的耳墜掉了都不知道，但怎麽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既然這樣的話，那多謝侯爺了。“清眉急匆匆地說完後，便想離去。
但是手腕又被拉住了，她的心“咯噔“一下，這長興侯對她的態度是不是過於熟稔了？
要放以前，自然是說得過去的，可現在他們一個是高高在上的長興侯，一個是小官家的女兒，本就不應該有交集。
“長興侯爺……”她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莫不是忘了方才發生了什麽？”徐立謙指了指地上碎成一片的青花瓷瓶，目光幽幽。
“這……”清眉抿了抿嘴巴，他現在可是堂堂的長興侯，他怎麽還跟她一個弱女子計較這些，“這，侯爺放心，我會賠償的，回家後我讓小廝把錢送來。”
她現在只想盡快離開，方才的小心思都被她拋諸腦後了。
“可這個青花瓷瓶我已經買下了，你要賠償的人是我。”徐立謙滿眼含笑地看著她，最後兩個字還加了重音，似乎不肯輕易罷休。
清眉吞了一口口水，一臉疑惑地打量著他，他是金吾將軍嗎？別人不是說他光風霽月嗎？
她本以為這幾年他定是變了許多，怎麽這說話的語氣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著調呢。
不對，這一定是錯覺。
“那，勞請侯爺告訴我這花瓶的價錢，我必定會如數奉上的。”
“一萬兩。”
“什麽！一萬兩？”
清眉一臉驚恐，不可置信地盯著地上那些個碎片，這竟是要一萬兩嗎？
隨後她回過神來，心下了然，擡頭看了眼長興侯，這張臉真是熟悉又陌生，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麽。
她咬了咬唇，嘴巴動了動，兩只手背到身後絞著手帕，眼睛在地上四處瞟著，裝作有些難為情的樣子。
雖說何家也不是拿不出這一萬兩，可他這樣分明就是在欺負人。
“沒事，若是賠不起也不勉強。”
“真的嗎？”
“嗯，不如我們換種賠法吧。”
“什麽賠法？”
“不如……算了，我現在還沒有想好，以後再告訴你。”
清眉攥緊了拳頭，這人，是把她當猴耍吧，怎麽她現在換了個身份，他還是如此呢？
但最起碼現在安寧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清眉強忍心頭的怒意，朝他施了個禮後轉身便快步離開了。
下樓的時候差點撞上一個男子，但是她也沒有心情仔細看了，叫上去拿簪子的瑪瑙便離開了。
徐江則是僵在了原地，一臉詫異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站在樓上的自家主子，他的目光還寸步不離地落在那個姑娘上，臉上還帶著笑意。
方才的對話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還攔住了想上樓的人，他主子什麽時候對一個小姑娘那麽上心了而且還戲耍人家，這還是長興侯嗎？
況且他倒是許久沒見自家主子像今天這般暢快地笑過了。
對了，這姑娘怎麽瞧著怪眼熟的。
徐立謙自然是不知道徐江在想什麽，他摩挲了一下手上的墨玉扳指。
方才他是想說些什麽，可是他突然想起方才聽到那小姑娘買了個玉冠，這定是要送給男子的。
七皇子對她有意，他不在乎，他喜歡的人自然是辦法弄到手。
可眼下他不知她的心意，若是她也喜歡淩祐，那他自然是不會強扭一顆不甜的瓜。
他似乎只是喜歡逗逗她，她當真是有趣，也當真是像極了她。
他不是聖人，這麽多年，也有許多女子向他投懷送抱，只是沒一個他瞧上罷了。
清眉離開珍寶閣後，便迅速坐上馬車離開了，生怕又碰見他。
她手裏握著紅木匣子，拿出裏面的簪子，舉高端詳了一番，隨後又輕輕搖了搖，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在馬車內響起。
這珍寶閣的師傅就是名不虛傳，這簪子果真修覆得完好如初，這錢花的是真值當。
隨後她拍了拍額頭，這徐立謙是怎麽回事，她現在可不是許清眉了。
他今天的一系列舉動都能稱得上孟浪無禮了，他可是有家室的人了，竟然還背著長姐勾搭小姑娘。
而且一想起那花瓶她就頭疼，她不得賠個傾家蕩產。
她覺得她真是看淡了，竟然還會替長姐操心，要知道他們早已經跟自己沒有關系了。
過來一會，馬車在金城坊李家餛飩的巷子停了下來。
琥珀攙扶著小姐下了馬車，清眉這次還是借口想嘗一李家餛飩。
和上次一樣，她讓吳叔先去，吳叔自然是聽吩咐去了，但瑪瑙卻一直寸步不離地跟著她，這讓她有些頭疼。
隨後她暗嘆了一口氣，對她說：“瑪瑙，一會見到什麽人你都不準往外說去，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懂嗎？”
瑪瑙皺了皺眉，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隨後清眉帶著她去了那院子門前敲了敲門。
“是她嗎？”不遠處的馬車上，有一個婦人的視線緊緊地落在了許清眉的身上，那目光帶著幾分怨懟，婦人衣著華麗，身份不一般。
“夫人，是她，就是她害死了小少爺。”一旁的婆子說道。
清眉走進院內，院子裏只有開門的小廝，小廝說林嚴還在外，並未歸家。
清眉走進屋內，柳如霜正倚靠在床上，手裏握著一本書，見她來了，想起身，但是似乎牽動了傷口，疼得表情都扭曲了一下。
“柳大哥，你還是坐著吧。“清眉緩緩踱步到床邊，”我就是來看看你，你的傷如何？”
“好多了，就是大夫說要再臥床幾日。“柳如霜笑著說，他的氣色好了許多。
“那就好，對了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許清眉接過琥珀手裏的匣子，打開來，“這根簪子，還給你。”
柳如霜接過那根簪子，摩挲了一會，記起這是之前在江州時他送給她的禮物，笑著說：“這不是我先前贈予你的，為何要送回於我？”
清眉摸了摸額頭說：“這簪子我不能收。”
“為何？”
“柳大哥是不是有個小名叫’阿寶’？”
柳如霜怔了怔，他不記得他的小名，不過小時候在宮裏惠妃娘娘時常喚他阿寶。
清眉見他失神，心下就有了定論，於是接著說：“這根簪子應該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我之前發現那簪尾刻了‘吾兒阿寶’四個字，想必這阿寶就是柳大哥你了。”
柳如霜握著簪子的手顫了顫，隨後目光灑在這根簪子上，手指輕輕地摩挲著。
他從前竟是沒有發現嗎？可這根簪子分明是他從戲班子裏的師姐手裏買來的……
他冷笑一聲，頓時明白了，他可真有個好弟弟，也怪不得淩祐，平白被他這個小戲子分去了母親的寵愛，要不做些什麽事，倒就不像他了。
“柳大哥，你怎麽了”
清眉察覺到柳大哥有些異樣。
“沒什麽，我在笑自己，母親所贈之物竟然沒有珍藏，這倒是要謝謝你了。“
柳如霜笑著說，目光卻是一寸不離那根簪子，眼神裏似乎有幾分落寞。
……
“小姐，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瑪瑙一臉堅定地看著小姐。
清眉用手指彈了彈她的腦門，戲謔地說：“你倒是說說看，你不會說出去什麽？“
清眉這兩個小丫鬟，琥珀穩重有主見些，而瑪瑙卻有些冒失但好在聽話好糊弄，因此她這次出門特地帶了瑪瑙。
“這，小姐，你真的要我說出口嗎？”
“說吧，我不會怪你的。”
“我……不會告訴別人，小姐，小姐去私會男子了。”
“什麽！”
清眉瞪大了眼睛，頓時感覺有些頭疼，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瑪瑙，你什麽都不用說，聽我的吩咐就好，懂了嗎”
瑪瑙點頭如搗蒜，這事可不能亂說。
過了幾天，何府門口來了個小廝，指名要找何小姐。
清眉一聽清那小廝的身份，急忙尋了個借口，帶著丫鬟走了出去。
隨後跟著他去了刑部監獄。
第 53 章入獄
“大哥，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清眉將一袋沈甸甸的荷包塞到獄卒的手裏，“我就進去看一眼，很快就出來。”
獄卒顛了顛手裏的荷包，面上卻有些難為情。
清眉見狀，拔了頭上的玉簪，褪了手上的玉鐲子，一並給了那個獄卒。
獄卒撇了撇嘴，用勉強的語氣說：“只能探望一刻鐘，上頭說了這人可是重犯。”
隨後清眉跟著獄卒進了監獄，刑部監獄關押的都是一些重要案犯，因而把守森嚴，但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想要進來自然是有法子的。
清眉瞥見牢裏的那些犯人，有些被打得鮮血淋漓，痛苦地哀嚎著，有些目光呆滯，顯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不禁為柳大哥捏了一把汗，小廝來何府找了她兩次。
第一次她並未在府上，而丫鬟婆子也沒有稟報，因而等她知道消息時，柳大哥已經被抓進去一天了，也不知道受了什麽罪，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呢。
雖然那小廝並未說清柳大哥被抓的緣由，但她心裏清楚，八成是元宵那晚……
獄卒把她帶到盡頭一間監獄門口，裏面躺著一個遍體鱗傷的男子，衣服上都是斑駁的血跡。
“柳大哥。”許清眉焦急地喊著，一臉擔憂。
裏面那人聞聲動了動，艱難地坐了起來，看清來人後，眉頭緊鎖，“你怎麽來了？”
“柳大哥，你的傷，還好吧？“許清眉看著他滿身血肉翻飛的傷痕，知曉定是疼極了，因而說這話時語氣有些低落，旋即她又有些氣憤，人抓進來不過一天，這案子肯定還沒有定論，這些人怎麽能平白無故就對人用刑呢。
“我沒事。“柳如霜垂眸，避開她的視線，這話也說得有些勉強。
獄卒走了之後，許清眉輕聲地問：“柳大哥，你犯了什麽事啊，為什麽會被抓進來？“雖然她心裏隱隱有了猜測，但是她不敢確定。
柳如霜沒有答話，他覺得此事有蹊蹺，即使有人檢舉他是刺客，被抓後也應該先審問一番，而不是立刻用刑，連半點辯解的機會都不留給他。
他倒不怕被查出來，橫豎不過一死罷了，殺不了那狗皇帝，自然有人替他，但是他不想連累這個姑娘，她不應該和他有什麽牽扯。
“我不認識你，你走吧。”柳如霜別過頭。
清眉怔了怔，當即明白過來他是不想連累自己，但是她似乎不能做到放任他的生死不管，“柳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在意柳如霜，他身上似乎有一種熟悉感。
雖然她不清楚他跟這件事到底有沒有關系，但就如他所說她既然救了他，心裏就應該有數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但實際上她的心裏並沒有定論，但她還是會下意識地選擇站在他這邊。
走出牢房後，小廝齊三跑了上來，齊三就是淩祐在金城坊院中的小廝，其實他是被七皇子從王府調過來的。
他只是王府一個普通的小廝，平時連王爺的面都很少見到。
王爺叮囑他在這裏等一位何小姐，若是她來找一個叫“林嚴”的人，就去通報他。
對於這個任務，他可謂是盡心盡力，日夜都不敢懈怠。
後來終於等到了何小姐，不過還來了一位柳公子，王爺對這位柳公子的態度倒是有些熟稔，似乎是從前就認識的。
可沒幾天柳公子就被官府抓走了，他雖不知道緣由，可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抓走的，王爺若是怪罪下來，他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何小姐，柳公子如何了？”齊三見何小姐臉色不太好，暗想情況肯定有些糟糕。
許清眉心裏正盤算著怎樣才能救柳大哥，見他過來問了一句：“齊三，你家主子呢？“
齊三楞了楞，摸摸後腦勺，“我家王……公子有事外出了，並不在京城。
王爺倒真不在京城，柳公子被抓走後他就立即去了王府，結果王府裏的人說王爺和大皇子一起被聖上派到山西賑災了，雖然他已經派人去送信，可王爺短時間之內也趕不回來呀。
許清眉抿唇，皺了皺眉，這可該怎麽辦，還有誰能幫上忙，柳大哥的罪名雖然未定，但謀害皇上是誅九族的大罪，若不早日救出他，按照今日的情形，即使不是他做的，也可能會被屈打成招。
突然齊三眼波一轉，道：“何小姐，我家主子有沒有送過您什麽東西啊？比如說玉佩、令牌之類的。”
許清眉楞了一下，沈思了一會，“倒是有一個玉佩，不過那有何用”
“那就好了，何小姐您要不拿著這塊玉佩去長興侯府找長興侯吧。”
“長興侯？”
“今日刑部剛立案呈交，柳公子的罪名是……謀害皇上，後來皇上把這個案子全權交由長興侯來審查。”
他也是剛剛才得知，起初他有些不相信柳公子竟然會去謀害皇上，畢竟王爺也是知情的，王爺總不會包庇罪犯吧，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
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家主子曾經救過長興侯一命，若是拿主子的信物去見長興侯，說不準長興侯能網開一面。”
其實後面的話是他瞎編的，長興侯是七皇子的師傅，看在七皇子的面子上，許是能留些情面，他一早便被叮囑過不能在和何小姐面前暴露七皇子的身份，因而只能出此下策。
許清眉有些詫異，一個普通的小廝怎麽知道刑部的事，但這個時候她也沒有心思考慮這些了。
林嚴竟是救過徐立謙嗎，他怎麽從未對自己講過這件事，而且她當真要為了救柳大哥去長興侯府找那個人嗎？
她垂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攥著手絹，額頭上也沁出了絲絲細汗。
她在猶豫。
“吳叔，回府。”
她終是做出了決定，畢竟柳大哥的性命更為重要些，而且這事絕跡拖不得。
“小姐，前面有一輛馬車攔在了我們前面。”
“馬車？”許清眉掀開簾子，只見一個婆子模樣的婦人走了過來，語氣有些傲慢地說：“何小姐，我們夫人想與你相談一番。”
“你們夫人是？”
清眉看了一眼對面的馬車，上面的燈籠上寫著一個“顧”字，京城姓顧的人家不少，她一時沒有想到跟何府有關聯的是哪一家。
“你來便是，我們夫人還等著你呢。”婆子的語氣不善。
“周媽媽，不得無禮。”
馬車上下來一個貴婦人，估摸著二十多歲，衣著華麗，但許清眉的記憶裏似乎沒有這號人。
“何小姐，請。”那貴婦人指了指一旁的茶攤。
清眉心裏打起了鼓，但想著青天白日也不會有什麽事吧，況且這婦人來意不明，還是先見見再說吧。
清眉下車後隨著貴婦人來到一旁的茶攤上，那婆子給了店家一錠銀子，店家便掛出了“今日打烊”的招牌。
“請問夫人是？”清眉試探性地問道。
“我姓陸，單字蘭。”婦人擡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清眉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正在腦海中回想。
婦人嘴角微擡，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旋即又放了下去，“何小姐可記得陸璋？”
她心裏”咯噔”一下，放在衣袖裏的手指猛地縮了縮，突然反應過來面前這位莫非就是永定侯府的二夫人，她從前曾遠遠地看過她一眼，但是也沒瞧真切，怪不得她沒認出來。
可這顧二夫人攔下她的馬車，在她面前提起她的弟弟陸璋是何意，這陸璋已經死了一年多了，而且還是陸按察使自己結的案，莫非她知道了什麽？
清眉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擡頭看了顧夫人一眼，“不認識，但我聽過這個名字，我父親從前在江州任職，我記得江州按察使大人的兒子就是叫這個名，不知這陸璋和夫人是和關系？”她面不改色，語氣從容不迫。
“他是舍弟。”陸蘭目光掃了一眼對面的姑娘，年紀不大，但還挺聰明的，說話滴水不漏，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清眉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快就承認，心下就更不解她的來意了。
“舍弟一年前死於非命，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要找出兇手，替他報仇。”顧夫人說話時目光緊緊盯著對面，似乎是想看她會有什麽反應。
“夫人愛弟深切，我相信您定能得償所願。”
“姑娘既然來自江州，可曾聽聞過有關此案的一些線索？”顧夫人臉上一臉誠懇，似乎是真的想從對面的姑娘口中得知什麽。
“夫人說笑了，我不過一個小姑娘，又怎麽能知道這些東西呢，夫人若想了解，何不如去問問您的父親呢？”
許清眉說出的話都經過再三斟酌，作為何清眉，她不應該知道對面的人是永定侯府的二夫人。
同樣作為鮮少出門的大小姐，若是要與陸璋撇清關系，她不應該知道有關他的過多消息，甚至他的死，畢竟這不是她應該關註的東西。
“何小姐，你可是不知道我們夫人有多麽在意這個弟弟，自從小少爺死後，夫人傷心過度，茶飯不思，見著個江州來的便要詢問一番。”一旁的婆子說道。
清眉分明記得方才這婆子對她還沒有那麽客氣，怎麽現在語氣如此和善了。
但是清眉聽出她的話裏有漏洞，她怎麽知道這輛馬車坐的人就是江州來的，而且怎麽那麽巧就攔下她的。
顧夫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不著痕跡地對那個婆子使了個眼色，面不改色地繼續說著：“我看這馬車寫了個何字，而且不遠處正是兵部侍郎何大人家，何大人在江州時與我父親是同僚，我曾聽父親提起過，我看著這馬車便猜想這裏面坐的十有八九就是何府之人，因而攔下詢問一番，我這婆子有些不懂禮數，還望何小姐不要見怪。”
這番話說得有頭有尾，但是許清眉沒有輕信，據她所知，何臨和陸按察使雖是同僚，可不過是點頭之交，況且先前陸家老夫人來何府提親，必然也是出言不遜，瞧不起何家，不然李氏也不會偷偷抹眼淚，所以他怎麽可能在這個貴為侯夫人的女兒面前提起何家人。
“夫人，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清眉起身打算離開。
“何小姐，是不是想救你那位柳大哥？”
清眉聞言腳步一頓。
顧夫人依然端坐著，手裏搖晃著茶杯，茶水在杯子的邊緣晃晃悠悠，隨後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許清眉的身邊，笑容溫婉，“我告訴你，審理這案子的可是長興侯，而且我陸蘭要他死，他就必須死。“說完便離開了。
清眉楞在原地，看著顧夫人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第 54 章求人
“夫人，你為什麽要告訴她這些？“馬車上，婆子不解地問。
顧夫人睜開眼睛，瞥了一眼王媽媽，王媽媽是她的乳娘，從小看著她和弟弟陸璋長大。
王媽媽是鄉野出身，跟了她那麽多年，還是直性子，但好在對她忠心。
“我要她也體驗一下失去親人的痛苦，她與牢裏那人關系不一般，你我都是看著璋兒長大的，他雖說平日不學無術，可好歹也是我的弟弟，他被人害死，兇手卻逍遙法外，我怎麽能不恨。”
弟弟雖然不學無術，可卻待她極好，她喜歡吃蓮葉糕，他頂著大太陽也親自給她買過來；
她嫁與人做繼室，弟弟怕她受欺負，竟然暗地裏找人去威脅二爺，幸虧二爺也不惱，反倒當成笑談。
雖然這事做的有些混賬，但是她卻是極感動的，可對他這般好的弟弟她卻連他娶妻生子的那天都看不到，叫她怎麽能不恨。
案子她必然是了解過的，還央求二爺幫忙找人去揪出兇手，可這案子最後卻不了了之了，她氣憤地問父親為何自己結案，父親卻支支吾吾地，她這父親膽小怕事，若不是靠她母親，恐怕連按察使的位子都夠不到。
案子雖結，但她必定是不肯輕易罷休的，她將那些個小廝丫鬟都好好地拷打了一番，好在最後竟叫她查出些什麽東西。
那個何小姐畢竟是官家女，何臨這人她曾聽二爺提過，官雖不大可前途甚大，為了二爺她自是不好輕易動她的女兒，可那個姓柳的不過是一個戲子，一旦跟刺殺皇上的案子扯上關系，定是必死無疑。
“可是那何清眉畢竟是官家之女，若是她向別人告狀，到時候連累到夫人您，可怎麽辦”
顧夫人冷哼一聲，“她不過是一個五品官的女兒，知道又如何，我料她也翻不了身，我不僅要讓她體驗失去至親的痛苦，還要讓她知道求助無門，無能為力的痛苦。”
而且姓柳的罪名可是謀害皇上，許清眉若是替他求情，不僅救不了他，而且八成會被當成同夥，這還省了她自己動手。
更何況審理此案的是長興侯，這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手握二十萬的兵權，就是永定侯府也是比不得的，何清眉一個五品官之女，就是見他一面恐怕也難吧。
何臨前途再大，現在不過一個五品官而矣，能翻什麽天。
姓柳的死了，接下來就輪到她了，明面上動不了，可那些神不知鬼不覺的方法，她有的是，否則二爺那麽多妾室怎麽獨獨她有孩子呢。
“吳叔，去長興侯府。”清眉望著手中那塊玉佩，若有所思。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就在長興侯府的小巷子裏停下了。
這條路許清眉是再熟悉不過的，一路上，王家芝麻燒餅的香味，曹家糍粑的吆喝聲，李記茶館裏說書人的拍板聲，即使她閉著眼睛，也能分辨出來馬車行駛到哪了。
“麻煩將這份名帖遞給府上的夫人。”
那場大戰後，長興侯府的男丁只剩下徐立謙和老侯爺的繼室現在的老夫人尤氏所生的幼子徐立安，而大夫人文淑郡主死於難產，三夫人在三爺徐立武死後也殉情了，因此府上能被稱作夫人的也只有一位。
不一會，便有丫鬟帶著夫人許清月的口信來請何小姐進去，清眉認出這是長姐身邊的畫碧。
清眉曾救過許清月和她肚子的孩子，因此丫鬟對她的態度也很恭敬。
望著這熟悉的院門，走著這熟悉的青花石子路，許清眉有些感概，她竟是又回到這個地方了嗎，而且還是她主動回來的，說好的這輩子再無牽扯，結果卻是自己把自己推了回來。
畫碧帶著許清眉來到西苑，她有些訝異，西苑本是大房和三房一家居住的，而從前二房是住在東苑的，莫非是遷了院子。
但旋即一想，西苑本就是侯府最好的地皮，當時的老夫人特意把這處院落給了自己親生的兩個兒子，而西苑則是分給了庶出的兒子，現在大房和三房都不在了，這侯府的院子自然是由現在的長興侯說了算。
穿過兩道垂花門，一處抄手游廊，就進到一處院子，院中的藤椅上坐著一個一個美婦人，穿著淺藍色的對襟長襖，正在逗弄著懷裏的一個小嬰兒。
“徐夫人。”清眉施了個禮，目光落在那個嬰兒身上，有些恍惚。
“何妹妹來了，何妹妹這還是第一次來尋我呢，莫不是要忘了我個姐姐。”
許清月對她的態度異常熟稔，一是因為她的救命之恩，二則是許清月猜到了侯爺心中所想，侯爺對她和孩子有恩，她總得回報他些什麽。
清眉走上前來，許清月熟絡地拉起了她的手，笑容滿面地打量著她，雪膚玉肌，明眸皓齒，而且與清眉的性子相像，怪不得侯爺會喜歡。
隨後許清月又與她攀談起來，態度熟稔，在外人眼裏看來像極了親生的姐妹。
清眉的面上則是有幾分難為情，這長姐是何意，怎麽三句中有兩句不離徐立謙，雖說她聽著心裏不大舒服，但從長姐臉上的笑容可以看出，徐立謙對長姐是極好的。
這不是正合她意嗎？
她借著話頭順勢問了一句：“侯爺今日可會歸家？”
許清月聞言眼裏閃過一絲光，“侯爺晚些時候就會歸家，妹妹這趟若不是專門來找侯爺的？”
清眉點點頭，“我確實有事相求侯爺。”
過了一會，小廝來通稟長興侯已經回府，而且請何姑娘過去相談。
清眉詫異地看了一眼許清月，莫非是她找人去通知的，不然這長興侯怎麽會那麽快就回府，畢竟她的面子也不夠大啊。
清眉跟著小廝來到了西苑，最終在一個書房門口停下，她實在是沒想到徐立謙竟然不與長姐同住在東苑裏，他這是何意？
進到書房後，她忍不住四下裏看了看，這裏的陳設與從前一般無二，突然她的視線落在了正前方的屏風上，心裏一“咯噔”，這屏風於她是最熟悉不過。
這可是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上面的鳳鳥的紅色眼睛，還是她從前不小心刺破手指滴上去的鮮血染紅的。
“何小姐，是不是覺得這個屏風與眾不同呢？”徐立謙從她身後緩緩走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清眉聞言一怔，他不會是看出什麽了吧，但面上還是從容之色，“自然，這屏風上的刺繡技藝精湛，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她誇起自己來簡直是不遺餘力。
徐立謙笑了笑，“這是我發妻所繡，不過她已經去世許多年了，不過她的一應物品我都珍藏著，看見它們，仿佛看到了她一般。”
他這話是何意，難道是說他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嗎，若是如此，怎麽她屍骨未寒就嬌妻在懷呢，還口口聲聲說悼念亡妻。
大周朝的守制不同前朝，前朝若是女子喪夫，則需守制三年，若是男子喪妻，守制一年即可。
而本朝男女守制皆為三年，這是高祖皇帝定下的，高祖與發妻情深，發妻陳皇後故去後，自願為她守制三年，後來高祖皇帝的兒子就把這作為大周朝的定制。
大周朝百姓口耳相傳，若是守制不滿三年，逝者將不能安息，甚至投不了胎，轉不了世，只能成為孤魂野鬼。
清眉定了定心神，正色道：“侯爺和先夫人一定是伉儷情深，但先夫人早逝，還望侯爺節哀順變，況且侯爺現在與許姐姐也是恩愛非凡，而且都有了孩子，逝者已逝，還是珍惜眼前人為好。”
說到後面時，她的手指在發抖，這些話裏七分有真心，三分卻是為自己不值。
“哦，珍惜眼前人？沒想到何小姐年紀輕輕，說話卻似大徹大悟般。”徐立謙饒有趣味地打量了她一眼，隨後指了指那屏風說，“何小姐可知那屏風繡的何物？”
“上面繡的不就是幾只鳳凰和一首詩嗎？“許清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這是她自己繡的，她還不知道嗎。
“何小姐，可曉得這詩是何意？”
許清眉偏頭，仔細地打量著那首詩，徐立謙這些話似乎有些奇怪，他怎麽會和一個只見過幾面的小姑娘談論這些呢。
從前他也問過她這句話，但是她已經記不得她說了什麽，而且話說太多，許是要露餡，她還是裝作不知為好，況且她這次來不是和他閑聊的，她還有正事沒幹。
清眉搖搖頭，“侯爺，我這次來是有求於你。”
徐立謙嘴角微擡，兩手背到身後，恍若未聞般地繼續打量著屏風，沒有答話。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許清眉皺了皺眉頭，又重覆了一遍。
徐立謙還是沒有答話，清眉忍不住走到他身旁，擡頭定定地看著他。
良久，徐立謙垂眸看了她一眼，“你就那麽想救他嗎？”
她的心裏“咯噔”一下，他怎麽知道的？她什麽話都還沒講呢，這事事關重大，就算是長姐，她也不曾講過。
既然如此，她就不跟他拐彎抹角了，畢竟以她現在的身份若是沒有與長姐的這層關系，想見他一面也難，“侯爺，柳大哥是被冤枉的。”
“哦，你是想為他開脫，你可知他的罪名？”
“我知道……”
第 55 章死訊
徐立謙打斷了她的話，眼神淩厲地瞥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還為他求情，難道不怕惹禍上身嗎，況且你憑什麽覺得我會救他呢”
雖說聖上把這件事名義上交由他審理，可底下那麽多官員也不是吃白飯的，若不是查出此事與她有關聯，他八成是不會插手的。
“可柳大哥是被我連累的。”雖然許清眉不知道顧夫人查到了什麽，但那一番話無疑不是表明顧夫人認定陸璋的死和她有關，而柳大哥許是因跟她走得太近，無端被連累了。
“侯爺既然知道我的來意，想必對這個案子已經調查清楚了，那肯定也知道是何人檢舉了柳如霜，而那個人的弟弟曾與我有些罅隙，他在大街上對我出言不遜，動手動腳，他家老夫人到我府上提親也被我母親婉拒了，這些事情侯爺在江州一調查便知。”
徐立謙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訝異，他確實是查出來這件事的主使是永寧侯府的顧二夫人。
雖然那夫人很聰明，叫了一個不相幹的人來衙門檢舉，可他順藤摸瓜，還是查出了她的身份，起初他有些疑惑一個侯府夫人為什麽要費盡心思地把一個不相幹的人置於死地。
“你和那個柳如霜是何關系？”
搜屋時，衙役曾搜出一個玉冠，就是那日她在珍寶閣所買，莫非她那玉冠不是送給淩祐的，而是……
清眉楞了一下，“柳大哥是我在江州認識的好友。”
“哦？僅僅是朋友而矣嗎？”徐立謙說這話時，語氣有些怪異。
“侯爺此話何意，我與侯爺不過只見過幾面，莫非我與誰交好還要經過侯爺同意嗎？”
徐立謙聞言沒有生氣，反而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態，背過身，“你救那柳如霜時，他身上有傷，而那日恰好是元宵皇上遇刺，若是普通友人，你怎會想都不想就救了他？”
清眉以為他是懷疑自己是同謀，“我相信柳大哥是個好人，況且他一直住在江州，來京城也不過是月餘前的事情，他怎麽會去刺殺皇上呢？”
徐立謙聞言眉頭微皺，她竟是都不知這柳如霜的底細嗎，還這般為他開脫，要知道此時若她這番話若是對別人所說，十有八九會被當作同謀。
隨後他回過頭，眼鋒一轉，一步步走近她。
清眉眼眸逐漸放大，覺得氣氛有些怪異，心下有些不自在，只得身子往後縮了縮。
徐立謙走到她的身旁，俯身湊到她的耳邊，隱隱約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若是我救了他，你該怎麽報答我？”
他的眸色暗了幾分，語氣不似方才清明，似乎動了些別的心思。
“侯爺想如何，只要是小女能做到的。”清眉大大方方地接過話，她自然沒有往別的地方想。
“我答應你，你走吧。”
長興侯擺擺手，他曾立誓，她死後，這輩子不娶別人為妻，雖然這個誓言已經被打破了，但他心裏還是唯她一人。
如今他對這個小丫頭起了不該有的心思，無非是她像她罷了。
清眉朝他施了個禮，隨後便離開了。
雖做了幾年夫妻，但是她漸漸地發現她似乎並不了解眼前這個曾是他丈夫的男人。
雖然她不是很了解官場上的彎彎繞繞，但是面前的這個男人短短幾年就從不起眼的侯府庶子成了朝廷權臣，定然不是她從前所了解的那個無心名利、只求貪圖享樂的樣子。
而且他既然說了這番話，必然是心裏已經有了打算，她再多說也無益，還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
“小姐，那個齊三又來找你了。”瑪瑙俯身到許清眉的耳側輕聲說。
清眉自然她說的是誰，於是起身便往後院的小門走去，這是她偶然發現的一個門，沒有家丁把守。
她走出院外時，齊三就圍了上來，一臉焦急地說：“何小姐，柳公子死了。”
“什麽！”
清眉雇了一輛馬車往刑部監獄趕去，齊三也不曉得具體發生了什麽事，這還是他當獄卒的表兄透露給他的，說前幾日獄中送進來的那個謀害皇上的犯人昨晚死在了獄中。
清眉趕到刑部監獄時，門口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上下來一個人，身穿緋色官服，腳上穿著黑色皂靴，她定睛一看，正是長興侯徐立謙。
這是怎麽回事，他明明說過會救柳大哥的。
她正想上前，齊三叫住了她，對她輕聲說：“我那表兄說昨晚長興侯曾提審過柳公子，此後不久，柳公子就被發現死於獄中，莫非……”
他欲言又止，清眉知道他想說什麽，但是她不敢相信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系，畢竟徐立謙是本案的審理人，而柳大哥本就是疑犯，在案子還沒有了結的情況下，殺了他不僅對徐立謙沒好處，反而還會惹上濫殺無辜的嫌疑。
況且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侯爺，一個只是平民，按理說不應該如此。
徐立謙並沒有看到轉角處的人，下了馬車後，大步走向獄中，面上冷若冰霜，他進去後，大門被從裏往外關上了。
清眉有些疑惑，若人是他殺的，那他此刻來不是多此一舉嗎？
日頭越升越高，門口的獄卒也換了一班，還是不見人出來。
清眉知曉此時她定是進不去獄中的，不如在門外等候，說不準會有什麽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嘎吱”一聲，門開了。
兩個獄卒一前一後擡著一個擔架，擔架上罩著一塊白布。
隨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目光落在擔架上，冷冷地說：“埋了吧。”
兩個獄卒弓著腰應諾。
走下臺階時，擔架沒擡穩，顛了一下，擔架上垂下一只手來。
清眉緊緊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那只手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之前她替柳大哥包紮時曾看見過。
柳大哥真的死了！
起初聽齊三講時，她心裏還存了一一絲僥幸，若這只是個謠傳呢，況且徐立謙還答應過自己，他可是侯爺，這案子還是交由他全權負責，他若想護住的人怎麽可能會被人害死，除非……
她的心裏霎時掀起一陣驚濤駭浪，驚得連連後退了幾步，對啊，他想護住的人怎麽可能會死，除非那人是他自己下令殺的。
他為什麽要殺柳大哥？為什麽？
盡管她心裏十分不願相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雖然她和柳如霜相識時間不長，似乎也沒有什麽深的交集。
可自從知道他是被自己連累入獄的，她心裏就有了些愧疚感，這些愧疚感在得知他死於獄中的消息後變得更加濃烈，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何小姐，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啊？”七皇子走前吩咐他要照顧好柳公子，這下柳公子都死在了獄中，要是七皇子回京怪罪下來，他豈不是連命都沒了。
清眉眼神定定地看著那個擔架，目光有些呆滯。
隨後她緩過神來，轉身一步步走向馬車，“我們走吧。”
徐立謙的視線突然瞟到轉角處，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但一晃眼就不見了。
隨後他的目光落在那個擔架上，這人死了他倒是不在乎，本來就是嫌犯，雖說罪名還未定，但跟刺殺皇上扯上關系，想活著走出來也難，死了倒是少受點罪。
其實以他的身份救人並不難，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那人竟會自己服毒自殺，倒也奇怪，這毒藥的來源，他徹查了獄中後，竟沒有發現一絲線索。
但隨即他的眸子暗了暗，他答應過她的事沒有做到，不知道她會不會怨自己。
雖然他並不想救獄中那人，但他知道那個人在她心目中分量不清，若是就這麽死了，她許是要傷心。
況且於他而言，那人只不過是皮相好了些罷，即使活著也不足為懼。
回府後，清眉閉門不出，期間侯夫人許清月曾給她送來請柬，邀她去參加侯府的賞菊宴，她推脫身體不適，婉拒了。
再後來忠勤伯爵府的顧夫人邀請李氏去府上參加茶會，李氏受寵若驚，她總覺得自己融不進去京城的夫人圈子，這下受到了伯府夫人的青睞，倒是有些一雪前恥的趕腳了。
她本想帶著女兒前去，畢竟女兒也大了，過幾年也要相看夫家，提前在這些貴婦人面前露露臉，說不定能早日擇個好夫婿，但是這丫頭說什麽就是不肯去，倒是白費了她一番心思。
清眉實則沒有想太多，她只是一想到柳大哥的死，心裏就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又悶又難受，更何況她也不想再見到從前的那些人，忠勤伯爵府除了弟弟庭坤，似乎也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
柳大哥的屍身她曾托齊三去看過，徐立謙確實將他好好安葬了，他這番做派，叫旁人看來，許是叫做宅心仁厚，可在知道內幕的她看來，卻是欲蓋彌彰。
對於徐立謙，她也估摸不清自己的態度了，他不到三年另取新歡，她是怨的，但還不至於恨，畢竟她從前也是真心喜歡他的，但也許只是他沒有那麽喜歡她罷了。
而出了柳大哥這件事情，她不相信人是他害死的，也不相信人不是他害死的，她的心裏矛盾極了。
這樣每日心思郁結，沒幾日下來就真病了，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個多月。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生病的這段時間，京城裏新開了一家戲樓，喚作攬月閣，戲樓裏有個名角，叫做攬月，扮相那叫個面若芙蓉，色若桃李，宛若謫仙。
雖是個男子，卻比女子還美上幾分，而且一開嗓就宛若涓涓細流，直叫人回味無窮。
因而不出多久，這戲樓便在京城裏立穩了腳跟，出入的都是些王公貴族，達官顯貴，聽說皇上都曾到過這戲樓，還賜了塊匾額，因而攬月閣的名聲愈發響亮，常常座無虛席，一票難求。
並且頭牌攬月的身價也是越炒越高，傳聞一位富商為他一擲千金，只為博他一笑。
但這攬月卻是清高的很，除了他的場子，對於一應貴人的邀約，他無不是婉拒，但從未有人尋過他的麻煩。
據說是這攬月閣的背後倚靠的是朝中的大人物，因而沒有人敢給自己找不痛快。
第 56 章可有婚配？
很快就到了三月初，此時正是青草依依，清水漣漣的時節。
春光明媚，草木返青，京城裏的一眾男女老少，都在這陽春三月去郊外踏青，喚上三五好友，攜妻帶子，好不熱鬧。
這最熱鬧的得屬京郊的鏡湖裏，鏡湖裏是一個地名，裏面有一個鏡園，這本是京城中一位大官的私家園子，但是那位大官致仕後，便把這園子改為了公用，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進去觀賞。
那位大官的夫人是個愛花之人，最喜桃花，因此他便在郊外的園子裏種了幾百畝的各色桃樹，還修建了亭臺樓閣，其中所耗心思巨大。
鏡湖裏有個大湖，湖面純澈如鏡，倒映著周圍的一應山山水水，因而得名鏡湖。
清眉本來是不想出門的，但聽李氏說那鏡園裏有幾株難得的五色碧桃，這鏡園她自是有所耳聞的，只是從前她還活著時，這鏡園並未對外人開放，因而她未曾去過。
李氏昨日還興致勃勃地打算帶著女兒前去，可今早一個兒子突然啼哭不止，她沒法，只得留了下來，央了春哥帶著女兒前去，她自然是不放心女兒一人出門的，而春哥自小懂事，她對他是放心的。
清眉帶著李氏的囑托，坐上了前往鏡園的馬車，這還是她這一個多月來第一次出門。
五色碧桃又稱灑金碧桃或鴛鴦碧桃，得名於一株花樹上能開出不同顏色的花朵。
在京城這品種本就不多見，而鏡園裏的這幾株更甚，多數花朵都是半紅半白，或半紅半粉，外圈白瓣簇擁著中間的紅瓣，從遠處看來就像是姑娘瓷白的面頰上點綴著幾抹紅暈。
清眉看得如癡如醉，心想李氏此行不來，定是要後悔的。
“腕白膚紅玉筍芽，調琴抽線露尖斜。”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清眉回頭往後看去，只見一個身穿青色竹紋直裰的少年從遠處走來，少年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她的手上。
“姑娘的這雙纖纖玉手，根根手指若削蔥根，真真不是凡品。”
清眉皺了皺眉頭，把手縮回了袖下，瞪了他一眼，這是哪來的登徒子，這等油嘴滑舌，定不是什麽好人。
她正想轉身離去，誰知那男子徑直拉住了她的袖子，“敢問姑娘閨名，家住何處……”
沒等他說完，清眉就被人一把扯了過去，護在身後，她擡頭一看，正是表哥李陽春。
“真真是巧，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見你。”那個男子朝李陽春作了個揖。
李陽春沒有答話，眼前的男子比他大不了幾歲，是他書院的同窗，同時也是永定侯府二房的嫡出公子，顧映池為人最是風流，李陽春平日與他不過是點頭之交。
李陽春沒有搭理他，顧映池也沒有生氣。
“請問這位是？”顧映池指著許清眉問道。
“這是舍妹。”李陽春語氣冷冷地，沒有絲毫溫度，方才他自然是看見的。
“陽春兄。“又一個男子從不遠處走來。
清眉順著聲音看去，眼神裏露出幾分驚喜，弟弟怎麽來了。
許庭坤走近後朝李陽春和顧映池一一作了揖，隨後目光落在許清眉的臉上，也自然地笑著同她問好。
許清眉也笑著同他還禮。
但一旁的顧映池心裏就不大舒服了，這姑娘怎麽獨獨不給他好臉，但別說方才她氣鼓鼓的樣子也著實是可愛極了，好像越看越滿意。
三人本就在一個書院就讀，而且顧映池和許庭坤還算名義上的表親，因此見了面之後就寒暄了起來，多數都是顧映池和許庭坤在交談，而李陽春只是時不時應一句。
因著李陽春的緣故，許清眉也不用避嫌了，她看著弟弟，心裏隱隱有了些欣慰的感覺，弟弟真的是長大了，也不知道那夢是不是真的，弟弟真的是狀元郎嗎，若是真的，也不枉他的一番努力了。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李陽春似有些不滿地把她往自己身後推了推，但她也沒放心上。
顧映池則是講話時眼睛不時地瞟過來，許清眉有時對上他的視線，就撇過頭不想理他。
隨後一個中年婦人帶著丫鬟走了過來，那婦人穿衣著素凈，頭上也是簡單地只插了根玉簪，深情淡淡的，但即便是這樣，也能看出她年輕時的風彩。
“姨娘。”
許庭坤垂眸喚道，另外兩人也行了禮，畢竟是同窗的母親，也是是長輩，禮數還是要全的。
清眉則是楞在了原地，她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柳姨娘，此時許庭坤的視線卻是怔怔地落在她的臉上，似乎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一個細微表情。
“嗯。”柳姨娘點頭致意，她不過是一個妾室，受不得如此大禮。
顧映池則是暗嘆面前這人與自己的姑母真真是有六七分相似，怪不得他方才差點認錯了。
柳姨娘察覺到面前的小姑娘一直在看她，這樣的視線自她進了伯府的門就早已習慣了，所以她也沒有問什麽，轉身就離開了。
許庭坤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姨娘從小便對他和姐姐冷淡疏離，似乎她從來沒有生過他們兩個孩子。
起初他還會有期待，姨娘會像主母一樣抱著哥哥姐姐，陪他們玩耍，可每每在他身旁的只有姐姐，後來姐姐也沒了……
清眉也察覺到弟弟臉上的落寞，可她卻不能像以前一樣上前去安慰他。
隨後幾人便去了鏡湖，鏡湖裏養了許多的魚，湖旁也坐著許多的垂釣者，這些垂釣者身份各異。
這三月三自然是踏青的好時節，而這鏡湖裏的鯽魚正肥美，慕名而來許多人。
過了一會，這些垂釣者中就多了他們一行人。
清眉則是在這一行人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徐立安，長興侯府老夫人的兒子，她嫁進侯府時，那孩子還小，沒想到一轉眼就那麽大了，而且眉眼也有幾分像徐立謙。
她現在只把徐立謙當成一個陌生人，但是那孩子從前卻是喜歡粘她，跟庭坤一樣，喜歡跟在她和幾個妯娌的屁股後面，一口一個脆生生的姐姐，她對他自然是有感情的。
隨後她發現老夫人尤氏也在，她的身邊簇擁著幾個丫鬟婆子，看上去還是慈眉善目。
現在的老夫人尤氏是從前尤老夫人的本家侄女，是老長興侯的繼室。
徐立安似乎也註意到了這道視線，但他轉頭時，卻沒有察覺到什麽異樣。
許庭坤目光怔怔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方才姐姐許是怕他難過，不著痕跡地握了握他的手。
清眉現在則是有些心煩，方才她正看得有些出神時，那顧映池就跑到她跟前來，硬生生擋住了她的視線，還特意挑了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時不時湊頭過來和她搭話，她實在煩他得很，奈何這人臉皮著實厚，瞪他幾眼，嗔他幾句他都沒什麽反應。
隨後她的目光求助性地落在李陽春的身上，李陽春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湖面，似乎在專心垂釣或是在思索些什麽，所以壓根沒註意到她的視線。
李陽春此刻正在思索今早收到的義父寄來的信，信上說要他密切關註許庭坤的一舉一動，然後匯報給義父，他有些疑惑義父的用意何在，一個是伯府的庶子，一個是親王，會有什麽交集？
今天見到許庭坤時，他的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他從前竟沒有發現自己的這個同窗長得像一個人。
“何小姐，聽說你的閨名是清眉，不知是哪個清哪個眉？”
“何小姐，要不我喚你眉眉可好？”
“何小姐，你今年年芳幾何？”
“何小姐，你可有婚配？”
……
“顧公子，你可知你這樣的行為像極了一種人？”許清眉見表哥指望不上了，便偏頭對顧映池說，正對上他滿含笑意的眼睛。
“什麽人？”顧映池見小美人肯搭理他，放下手中的魚竿，一只手拄著下巴，眼巴巴地看著她。
“自然是登徒子。”清眉瞪了他一眼，隨後搬起小板凳就往許庭坤的身旁挪去。
顧映池皺了皺眉頭，但也沒有生氣，小美人不說話的時候像個冰山美人，一說話卻是個小辣椒，這就更合他的意了。
許庭坤見她過來了，還特意把自己的板凳往一旁挪一挪，給她騰出點空間，見她頭發有些淩亂，似乎有些自然地理了理她的鬢發。
清眉偏頭對著他笑了笑，隨後和他熟稔地攀談了起來。
顧映池一臉怪異地看著這兩人，平時也不見得他這個表弟對哪個女子那麽上心，更何況這小美人竟然不惱還笑嘻嘻的。
這憑什麽啊，這小美人對著自己不是皺眉就是瞪眼，難道是他長得沒表弟英俊嗎，不應該啊，他的長相在京城裏的一眾公子哥裏也算是能排上名次的。
看來他得好好盤問他這個表弟了。
恰巧碰到兩人獨處時，顧映池堵住了許庭坤，瞇著眼睛問：“表弟，你和那何家小姐是何關系？”
許庭坤楞了一下，隨後坦然地說：“我先前去何府拜訪過陽春兄，因而認識了何小姐。”
“那你可喜歡何小姐？”他的目光緊緊地落在許庭坤的臉上，想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喜歡，”隨後他楞了楞，搖搖頭，連忙改口，“不喜歡，我覺得何小姐就像我的姐姐一樣，我……”
“姐姐？”
“不不不，妹妹，我把何小姐當妹妹來看。”
顧映池抿唇不語，目光似有探尋地落在他的臉上，但見他不像騙人的模樣，隨後勾唇一笑道：“那你可知道她可有許人家？”
許庭坤呆楞楞地搖搖頭，“不知，沒聽陽春兄提起過，約莫是沒有。”
他有些詫異，但也沒往別的地方想去，他平日與這個表哥來往不多，他是姨娘所生，而顧映池是主母顧氏的親侄子。
他暗嘆了一口氣，方才差點暴露了姐姐的身份，真是好險。
顧映池滿意地點點頭，聽他的語氣似乎對何小姐沒有別的意思，隨後重重地拍了拍許庭坤的肩膀，笑瞇瞇地說：“表弟，我給你找個表嫂回來可好？”
他覺得把那個小美人娶回家一定有趣極了，雖然他從前也不是沒有碰到過心儀的女子，但是只有她讓他有一眼萬年，想娶回家藏起來的感覺。
“表嫂？表哥你喜歡哪家的女子？”
顧映池瞪了他一眼，覺得這個表弟在男女之事著實不開竅，他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
其實許家不止許庭坤一個人不開竅。
“自然是那何小姐，你覺得她怎麽樣？”
“不行！”許庭坤大聲說。
顧映池沒料到他的反應會那麽大，被嚇得抖了抖，難道他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嗎，男歡女愛，這本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哎，我說，許庭坤，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我難道配不上那何小姐嗎？”顧映池有些生氣地說，“我堂堂侯府的公子，難道不配嗎？”
“不是。”許庭坤搖了搖頭，垂眸。
“那你說說是為什麽？“顧映池一臉不追問到底不罷休的感覺。
“我我……”
“我什麽我，快說。”
顧映池從前與這個表弟交集也不多，但也沒有發現他說話如此磨嘰，一個大男人怎能如此呢？
“那何小姐今年不過十三四歲，年紀還小，你自是娶不得的。”
他自然是不能把李陽春供出來的，畢竟這表兄是永定侯府二房的嫡出公子，若是要找陽春兄的麻煩可如何是好。
況且他也不想姐姐再和從前一樣嫁進恩怨眾多的高門大戶，而且這段時日以來，他的心裏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東西。
“哦，是這樣嗎？”顧映池捏了捏眉心，但心下想只要他們情比金堅，年齡什麽的不是問題，先回家讓母親把這門親事定下來吧，等及笄再把她娶回來。
要是清眉知道他心中所想，肯定忍不住想罵他一句，他們什麽時候情比金堅了，不過認識不到一天，這人也忒厚臉皮了。
但是顧映池沒想到的是，他回家後，把這事跟母親，長興侯府二爺的繼室陸氏提了後，也遭到了反對。
他並不是陸氏所生，但陸氏對他也還算和善，因此他心裏把陸氏當母親看待。
“你不能娶那何清眉。”陸氏皺起了眉頭，她和那小丫頭片子可有深仇大恨，要是繼子把她娶回家，朝夕相對的，她不得被逼瘋，所以她肯定不會繼子娶她的。
“母親，為什麽啊，我是真的喜歡那何小姐，娶她也是真心的。”
“你哪次不是這樣說，上次你還說要娶吏部尚書秦大人家的二小姐呢？”陸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雖說這個兒子不是她親生的，但是她進門時，這孩子還小，也算是在她跟前長大的，她對他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顧映池被這話噎了一下，上次？他怎麽不記得的，但是他是真的很想把那小美人娶回家，“母親，這次是真的，我……”
“你想都不用想。”陸氏打斷了他的話，沒想到那人還真是個禍害，禍害完她的弟弟又來禍害她的兒子。
她擺擺手，“那何清眉只是一個五品官的女兒，你可是堂堂侯府的嫡子，她怎麽配的上你。”
“四品官，何大人前幾日還剛升官了。”
“你……”陸氏氣得用力甩了一下袖子，沒想到她這兒子竟迷戀至此，連人家府上的情況都打聽得清清楚楚，隨後指著他的鼻子，沒好氣地說，“就算是四品官也不行。”
顧映池一個腦袋兩個大，他這母親平日都對她和顏悅色，怎麽今日就變了呢，看來他點用些迂回之策。
可還沒等他想到些什麽計策可以讓母親同意，他就被人打了。
那日，他在酒樓同一群狐朋狗友吃飯，正好談及自己的心儀之人時，雅室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了，屋內的人除了他都被一群帶刀的侍衛轟走了，隨後他就被人蒙著頭打了一頓。
事後，那人留給他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再敢打主意就不止這一頓打了。
落款是一個徽印，他被揍得鼻青臉腫，只能瞇著眼睛看，隨後嚇了一跳，這竟是皇室的徽印，莫非是他家的眉眉被哪個皇子瞧上了。
雖說他是侯府嫡子，但是侯府自然是不能跟皇室相匹敵的，皇家看重的人，他說什麽也染指不得。
他再怎麽混，也不敢給侯府惹麻煩，只能忍痛割愛了，見到小美人也不敢再上前了，只敢遠遠地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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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他和她現在這個身份似乎並沒有什麽交集，除了天盛樓那次。
可那次她也是醉得不醒人事，難不成她迷迷糊糊說了什麽嗎？
徐立謙眉頭緊鎖，眼睛定定地落在她的臉上，小姑娘膚白勝雪，雙頰有些泛紅，餘光瞥見她的兩手在發抖。
而且眸子低垂著，似乎都不敢擡頭看，這叫不怕他嗎？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她的耳朵上。
清眉感覺到他俯身貼了上來，溫熱的氣息徑直灑在了她的臉上，她頓時心如擂鼓：“侯爺，男女授受不親，大庭廣眾之下，我們……”
突然耳朵上傳來冰涼的感覺，她伸手摸了摸耳朵，這……
徐立謙也直起了身子，唇角一勾，用耐人尋味的語氣問道：“我們？我們怎麽了嗎？我只是給你戴上耳墜罷了，方才碰撞時，恰巧落在了我手裏。”
清眉蹙了蹙眉，倒真是如此。
她怎麽連自己的耳墜掉了都不知道，但怎麽總感覺哪裏不對勁。
“既然這樣的話，那多謝侯爺了。“清眉急匆匆地說完後，便想離去。
但是手腕又被拉住了，她的心“咯噔“一下，這長興侯對她的態度是不是過於熟稔了？
要放以前，自然是說得過去的，可現在他們一個是高高在上的長興侯，一個是小官家的女兒，本就不應該有交集。
“長興侯爺……”她回頭看了他一眼。
“你莫不是忘了方才發生了什麽？”徐立謙指了指地上碎成一片的青花瓷瓶，目光幽幽。
“這……”清眉抿了抿嘴巴，他現在可是堂堂的長興侯，他怎麽還跟她一個弱女子計較這些，“這，侯爺放心，我會賠償的，回家後我讓小廝把錢送來。”
她現在只想盡快離開，方才的小心思都被她拋諸腦後了。
“可這個青花瓷瓶我已經買下了，你要賠償的人是我。”徐立謙滿眼含笑地看著她，最後兩個字還加了重音，似乎不肯輕易罷休。
清眉吞了一口口水，一臉疑惑地打量著他，他是金吾將軍嗎？別人不是說他光風霽月嗎？
她本以為這幾年他定是變了許多，怎麽這說話的語氣還是和以前一樣不著調呢。
不對，這一定是錯覺。
“那，勞請侯爺告訴我這花瓶的價錢，我必定會如數奉上的。”
“一萬兩。”
“什麽！一萬兩？”
清眉一臉驚恐，不可置信地盯著地上那些個碎片，這竟是要一萬兩嗎？
隨後她回過神來，心下了然，擡頭看了眼長興侯，這張臉真是熟悉又陌生，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說些什麽。
她咬了咬唇，嘴巴動了動，兩只手背到身後絞著手帕，眼睛在地上四處瞟著，裝作有些難為情的樣子。
雖說何家也不是拿不出這一萬兩，可他這樣分明就是在欺負人。
“沒事，若是賠不起也不勉強。”
“真的嗎？”
“嗯，不如我們換種賠法吧。”
“什麽賠法？”
“不如……算了，我現在還沒有想好，以後再告訴你。”
清眉攥緊了拳頭，這人，是把她當猴耍吧，怎麽她現在換了個身份，他還是如此呢？
但最起碼現在安寧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清眉強忍心頭的怒意，朝他施了個禮後轉身便快步離開了。
下樓的時候差點撞上一個男子，但是她也沒有心情仔細看了，叫上去拿簪子的瑪瑙便離開了。
徐江則是僵在了原地，一臉詫異地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眼站在樓上的自家主子，他的目光還寸步不離地落在那個姑娘上，臉上還帶著笑意。
方才的對話他可是聽得一清二楚，甚至還攔住了想上樓的人，他主子什麽時候對一個小姑娘那麽上心了而且還戲耍人家，這還是長興侯嗎？
況且他倒是許久沒見自家主子像今天這般暢快地笑過了。
對了，這姑娘怎麽瞧著怪眼熟的。
徐立謙自然是不知道徐江在想什麽，他摩挲了一下手上的墨玉扳指。
方才他是想說些什麽，可是他突然想起方才聽到那小姑娘買了個玉冠，這定是要送給男子的。
七皇子對她有意，他不在乎，他喜歡的人自然是辦法弄到手。
可眼下他不知她的心意，若是她也喜歡淩祐，那他自然是不會強扭一顆不甜的瓜。
他似乎只是喜歡逗逗她，她當真是有趣，也當真是像極了她。
他不是聖人，這麽多年，也有許多女子向他投懷送抱，只是沒一個他瞧上罷了。
清眉離開珍寶閣後，便迅速坐上馬車離開了，生怕又碰見他。
她手裏握著紅木匣子，拿出裏面的簪子，舉高端詳了一番，隨後又輕輕搖了搖，一陣清脆的鈴鐺聲在馬車內響起。
這珍寶閣的師傅就是名不虛傳，這簪子果真修覆得完好如初，這錢花的是真值當。
隨後她拍了拍額頭，這徐立謙是怎麽回事，她現在可不是許清眉了。
他今天的一系列舉動都能稱得上孟浪無禮了，他可是有家室的人了，竟然還背著長姐勾搭小姑娘。
而且一想起那花瓶她就頭疼，她不得賠個傾家蕩產。
她覺得她真是看淡了，竟然還會替長姐操心，要知道他們早已經跟自己沒有關系了。
過來一會，馬車在金城坊李家餛飩的巷子停了下來。
琥珀攙扶著小姐下了馬車，清眉這次還是借口想嘗一李家餛飩。
和上次一樣，她讓吳叔先去，吳叔自然是聽吩咐去了，但瑪瑙卻一直寸步不離地跟著她，這讓她有些頭疼。
隨後她暗嘆了一口氣，對她說：“瑪瑙，一會見到什麽人你都不準往外說去，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懂嗎？”
瑪瑙皺了皺眉，有些不明所以，但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
隨後清眉帶著她去了那院子門前敲了敲門。
“是她嗎？”不遠處的馬車上，有一個婦人的視線緊緊地落在了許清眉的身上，那目光帶著幾分怨懟，婦人衣著華麗，身份不一般。
“夫人，是她，就是她害死了小少爺。”一旁的婆子說道。
清眉走進院內，院子裏只有開門的小廝，小廝說林嚴還在外，並未歸家。
清眉走進屋內，柳如霜正倚靠在床上，手裏握著一本書，見她來了，想起身，但是似乎牽動了傷口，疼得表情都扭曲了一下。
“柳大哥，你還是坐著吧。“清眉緩緩踱步到床邊，”我就是來看看你，你的傷如何？”
“好多了，就是大夫說要再臥床幾日。“柳如霜笑著說，他的氣色好了許多。
“那就好，對了我這次來還有一件事。“許清眉接過琥珀手裏的匣子，打開來，“這根簪子，還給你。”
柳如霜接過那根簪子，摩挲了一會，記起這是之前在江州時他送給她的禮物，笑著說：“這不是我先前贈予你的，為何要送回於我？”
清眉摸了摸額頭說：“這簪子我不能收。”
“為何？”
“柳大哥是不是有個小名叫’阿寶’？”
柳如霜怔了怔，他不記得他的小名，不過小時候在宮裏惠妃娘娘時常喚他阿寶。
清眉見他失神，心下就有了定論，於是接著說：“這根簪子應該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我之前發現那簪尾刻了‘吾兒阿寶’四個字，想必這阿寶就是柳大哥你了。”
柳如霜握著簪子的手顫了顫，隨後目光灑在這根簪子上，手指輕輕地摩挲著。
他從前竟是沒有發現嗎？可這根簪子分明是他從戲班子裏的師姐手裏買來的……
他冷笑一聲，頓時明白了，他可真有個好弟弟，也怪不得淩祐，平白被他這個小戲子分去了母親的寵愛，要不做些什麽事，倒就不像他了。
“柳大哥，你怎麽了”
清眉察覺到柳大哥有些異樣。
“沒什麽，我在笑自己，母親所贈之物竟然沒有珍藏，這倒是要謝謝你了。“
柳如霜笑著說，目光卻是一寸不離那根簪子，眼神裏似乎有幾分落寞。
……
“小姐，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瑪瑙一臉堅定地看著小姐。
清眉用手指彈了彈她的腦門，戲謔地說：“你倒是說說看，你不會說出去什麽？“
清眉這兩個小丫鬟，琥珀穩重有主見些，而瑪瑙卻有些冒失但好在聽話好糊弄，因此她這次出門特地帶了瑪瑙。
“這，小姐，你真的要我說出口嗎？”
“說吧，我不會怪你的。”
“我……不會告訴別人，小姐，小姐去私會男子了。”
“什麽！”
清眉瞪大了眼睛，頓時感覺有些頭疼，心裏暗暗嘆了一口氣：“瑪瑙，你什麽都不用說，聽我的吩咐就好，懂了嗎”
瑪瑙點頭如搗蒜，這事可不能亂說。
過了幾天，何府門口來了個小廝，指名要找何小姐。
清眉一聽清那小廝的身份，急忙尋了個借口，帶著丫鬟走了出去。
隨後跟著他去了刑部監獄。
第 53 章入獄
“大哥，你能不能通融一下。”清眉將一袋沈甸甸的荷包塞到獄卒的手裏，“我就進去看一眼，很快就出來。”
獄卒顛了顛手裏的荷包，面上卻有些難為情。
清眉見狀，拔了頭上的玉簪，褪了手上的玉鐲子，一並給了那個獄卒。
獄卒撇了撇嘴，用勉強的語氣說：“只能探望一刻鐘，上頭說了這人可是重犯。”
隨後清眉跟著獄卒進了監獄，刑部監獄關押的都是一些重要案犯，因而把守森嚴，但正所謂有錢能使鬼推磨，想要進來自然是有法子的。
清眉瞥見牢裏的那些犯人，有些被打得鮮血淋漓，痛苦地哀嚎著，有些目光呆滯，顯然有些神志不清了。
她不禁為柳大哥捏了一把汗，小廝來何府找了她兩次。
第一次她並未在府上，而丫鬟婆子也沒有稟報，因而等她知道消息時，柳大哥已經被抓進去一天了，也不知道受了什麽罪，他身上的傷還沒有好全呢。
雖然那小廝並未說清柳大哥被抓的緣由，但她心裏清楚，八成是元宵那晚……
獄卒把她帶到盡頭一間監獄門口，裏面躺著一個遍體鱗傷的男子，衣服上都是斑駁的血跡。
“柳大哥。”許清眉焦急地喊著，一臉擔憂。
裏面那人聞聲動了動，艱難地坐了起來，看清來人後，眉頭緊鎖，“你怎麽來了？”
“柳大哥，你的傷，還好吧？“許清眉看著他滿身血肉翻飛的傷痕，知曉定是疼極了，因而說這話時語氣有些低落，旋即她又有些氣憤，人抓進來不過一天，這案子肯定還沒有定論，這些人怎麽能平白無故就對人用刑呢。
“我沒事。“柳如霜垂眸，避開她的視線，這話也說得有些勉強。
獄卒走了之後，許清眉輕聲地問：“柳大哥，你犯了什麽事啊，為什麽會被抓進來？“雖然她心裏隱隱有了猜測，但是她不敢確定。
柳如霜沒有答話，他覺得此事有蹊蹺，即使有人檢舉他是刺客，被抓後也應該先審問一番，而不是立刻用刑，連半點辯解的機會都不留給他。
他倒不怕被查出來，橫豎不過一死罷了，殺不了那狗皇帝，自然有人替他，但是他不想連累這個姑娘，她不應該和他有什麽牽扯。
“我不認識你，你走吧。”柳如霜別過頭。
清眉怔了怔，當即明白過來他是不想連累自己，但是她似乎不能做到放任他的生死不管，“柳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救你的。”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在意柳如霜，他身上似乎有一種熟悉感。
雖然她不清楚他跟這件事到底有沒有關系，但就如他所說她既然救了他，心裏就應該有數他是好人還是壞人。
但實際上她的心裏並沒有定論，但她還是會下意識地選擇站在他這邊。
走出牢房後，小廝齊三跑了上來，齊三就是淩祐在金城坊院中的小廝，其實他是被七皇子從王府調過來的。
他只是王府一個普通的小廝，平時連王爺的面都很少見到。
王爺叮囑他在這裏等一位何小姐，若是她來找一個叫“林嚴”的人，就去通報他。
對於這個任務，他可謂是盡心盡力，日夜都不敢懈怠。
後來終於等到了何小姐，不過還來了一位柳公子，王爺對這位柳公子的態度倒是有些熟稔，似乎是從前就認識的。
可沒幾天柳公子就被官府抓走了，他雖不知道緣由，可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抓走的，王爺若是怪罪下來，他可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何小姐，柳公子如何了？”齊三見何小姐臉色不太好，暗想情況肯定有些糟糕。
許清眉心裏正盤算著怎樣才能救柳大哥，見他過來問了一句：“齊三，你家主子呢？“
齊三楞了楞，摸摸後腦勺，“我家王……公子有事外出了，並不在京城。
王爺倒真不在京城，柳公子被抓走後他就立即去了王府，結果王府裏的人說王爺和大皇子一起被聖上派到山西賑災了，雖然他已經派人去送信，可王爺短時間之內也趕不回來呀。
許清眉抿唇，皺了皺眉，這可該怎麽辦，還有誰能幫上忙，柳大哥的罪名雖然未定，但謀害皇上是誅九族的大罪，若不早日救出他，按照今日的情形，即使不是他做的，也可能會被屈打成招。
突然齊三眼波一轉，道：“何小姐，我家主子有沒有送過您什麽東西啊？比如說玉佩、令牌之類的。”
許清眉楞了一下，沈思了一會，“倒是有一個玉佩，不過那有何用”
“那就好了，何小姐您要不拿著這塊玉佩去長興侯府找長興侯吧。”
“長興侯？”
“今日刑部剛立案呈交，柳公子的罪名是……謀害皇上，後來皇上把這個案子全權交由長興侯來審查。”
他也是剛剛才得知，起初他有些不相信柳公子竟然會去謀害皇上，畢竟王爺也是知情的，王爺總不會包庇罪犯吧，這其中定是有什麽誤會。
他頓了頓，接著說：“我家主子曾經救過長興侯一命，若是拿主子的信物去見長興侯，說不準長興侯能網開一面。”
其實後面的話是他瞎編的，長興侯是七皇子的師傅，看在七皇子的面子上，許是能留些情面，他一早便被叮囑過不能在和何小姐面前暴露七皇子的身份，因而只能出此下策。
許清眉有些詫異，一個普通的小廝怎麽知道刑部的事，但這個時候她也沒有心思考慮這些了。
林嚴竟是救過徐立謙嗎，他怎麽從未對自己講過這件事，而且她當真要為了救柳大哥去長興侯府找那個人嗎？
她垂在袖中的手緊緊地攥著手絹，額頭上也沁出了絲絲細汗。
她在猶豫。
“吳叔，回府。”
她終是做出了決定，畢竟柳大哥的性命更為重要些，而且這事絕跡拖不得。
“小姐，前面有一輛馬車攔在了我們前面。”
“馬車？”許清眉掀開簾子，只見一個婆子模樣的婦人走了過來，語氣有些傲慢地說：“何小姐，我們夫人想與你相談一番。”
“你們夫人是？”
清眉看了一眼對面的馬車，上面的燈籠上寫著一個“顧”字，京城姓顧的人家不少，她一時沒有想到跟何府有關聯的是哪一家。
“你來便是，我們夫人還等著你呢。”婆子的語氣不善。
“周媽媽，不得無禮。”
馬車上下來一個貴婦人，估摸著二十多歲，衣著華麗，但許清眉的記憶裏似乎沒有這號人。
“何小姐，請。”那貴婦人指了指一旁的茶攤。
清眉心裏打起了鼓，但想著青天白日也不會有什麽事吧，況且這婦人來意不明，還是先見見再說吧。
清眉下車後隨著貴婦人來到一旁的茶攤上，那婆子給了店家一錠銀子，店家便掛出了“今日打烊”的招牌。
“請問夫人是？”清眉試探性地問道。
“我姓陸，單字蘭。”婦人擡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清眉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正在腦海中回想。
婦人嘴角微擡，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旋即又放了下去，“何小姐可記得陸璋？”
她心裏”咯噔”一下，放在衣袖裏的手指猛地縮了縮，突然反應過來面前這位莫非就是永定侯府的二夫人，她從前曾遠遠地看過她一眼，但是也沒瞧真切，怪不得她沒認出來。
可這顧二夫人攔下她的馬車，在她面前提起她的弟弟陸璋是何意，這陸璋已經死了一年多了，而且還是陸按察使自己結的案，莫非她知道了什麽？
清眉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擡頭看了顧夫人一眼，“不認識，但我聽過這個名字，我父親從前在江州任職，我記得江州按察使大人的兒子就是叫這個名，不知這陸璋和夫人是和關系？”她面不改色，語氣從容不迫。
“他是舍弟。”陸蘭目光掃了一眼對面的姑娘，年紀不大，但還挺聰明的，說話滴水不漏，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清眉倒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快就承認，心下就更不解她的來意了。
“舍弟一年前死於非命，我這個做姐姐的自然要找出兇手，替他報仇。”顧夫人說話時目光緊緊盯著對面，似乎是想看她會有什麽反應。
“夫人愛弟深切，我相信您定能得償所願。”
“姑娘既然來自江州，可曾聽聞過有關此案的一些線索？”顧夫人臉上一臉誠懇，似乎是真的想從對面的姑娘口中得知什麽。
“夫人說笑了，我不過一個小姑娘，又怎麽能知道這些東西呢，夫人若想了解，何不如去問問您的父親呢？”
許清眉說出的話都經過再三斟酌，作為何清眉，她不應該知道對面的人是永定侯府的二夫人。
同樣作為鮮少出門的大小姐，若是要與陸璋撇清關系，她不應該知道有關他的過多消息，甚至他的死，畢竟這不是她應該關註的東西。
“何小姐，你可是不知道我們夫人有多麽在意這個弟弟，自從小少爺死後，夫人傷心過度，茶飯不思，見著個江州來的便要詢問一番。”一旁的婆子說道。
清眉分明記得方才這婆子對她還沒有那麽客氣，怎麽現在語氣如此和善了。
但是清眉聽出她的話裏有漏洞，她怎麽知道這輛馬車坐的人就是江州來的，而且怎麽那麽巧就攔下她的。
顧夫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不著痕跡地對那個婆子使了個眼色，面不改色地繼續說著：“我看這馬車寫了個何字，而且不遠處正是兵部侍郎何大人家，何大人在江州時與我父親是同僚，我曾聽父親提起過，我看著這馬車便猜想這裏面坐的十有八九就是何府之人，因而攔下詢問一番，我這婆子有些不懂禮數，還望何小姐不要見怪。”
這番話說得有頭有尾，但是許清眉沒有輕信，據她所知，何臨和陸按察使雖是同僚，可不過是點頭之交，況且先前陸家老夫人來何府提親，必然也是出言不遜，瞧不起何家，不然李氏也不會偷偷抹眼淚，所以他怎麽可能在這個貴為侯夫人的女兒面前提起何家人。
“夫人，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就先行告退了。”清眉起身打算離開。
“何小姐，是不是想救你那位柳大哥？”
清眉聞言腳步一頓。
顧夫人依然端坐著，手裏搖晃著茶杯，茶水在杯子的邊緣晃晃悠悠，隨後放下茶杯，起身走到許清眉的身邊，笑容溫婉，“我告訴你，審理這案子的可是長興侯，而且我陸蘭要他死，他就必須死。“說完便離開了。
清眉楞在原地，看著顧夫人遠去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
第 54 章求人
“夫人，你為什麽要告訴她這些？“馬車上，婆子不解地問。
顧夫人睜開眼睛，瞥了一眼王媽媽，王媽媽是她的乳娘，從小看著她和弟弟陸璋長大。
王媽媽是鄉野出身，跟了她那麽多年，還是直性子，但好在對她忠心。
“我要她也體驗一下失去親人的痛苦，她與牢裏那人關系不一般，你我都是看著璋兒長大的，他雖說平日不學無術，可好歹也是我的弟弟，他被人害死，兇手卻逍遙法外，我怎麽能不恨。”
弟弟雖然不學無術，可卻待她極好，她喜歡吃蓮葉糕，他頂著大太陽也親自給她買過來；
她嫁與人做繼室，弟弟怕她受欺負，竟然暗地裏找人去威脅二爺，幸虧二爺也不惱，反倒當成笑談。
雖然這事做的有些混賬，但是她卻是極感動的，可對他這般好的弟弟她卻連他娶妻生子的那天都看不到，叫她怎麽能不恨。
案子她必然是了解過的，還央求二爺幫忙找人去揪出兇手，可這案子最後卻不了了之了，她氣憤地問父親為何自己結案，父親卻支支吾吾地，她這父親膽小怕事，若不是靠她母親，恐怕連按察使的位子都夠不到。
案子雖結，但她必定是不肯輕易罷休的，她將那些個小廝丫鬟都好好地拷打了一番，好在最後竟叫她查出些什麽東西。
那個何小姐畢竟是官家女，何臨這人她曾聽二爺提過，官雖不大可前途甚大，為了二爺她自是不好輕易動她的女兒，可那個姓柳的不過是一個戲子，一旦跟刺殺皇上的案子扯上關系，定是必死無疑。
“可是那何清眉畢竟是官家之女，若是她向別人告狀，到時候連累到夫人您，可怎麽辦”
顧夫人冷哼一聲，“她不過是一個五品官的女兒，知道又如何，我料她也翻不了身，我不僅要讓她體驗失去至親的痛苦，還要讓她知道求助無門，無能為力的痛苦。”
而且姓柳的罪名可是謀害皇上，許清眉若是替他求情，不僅救不了他，而且八成會被當成同夥，這還省了她自己動手。
更何況審理此案的是長興侯，這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手握二十萬的兵權，就是永定侯府也是比不得的，何清眉一個五品官之女，就是見他一面恐怕也難吧。
何臨前途再大，現在不過一個五品官而矣，能翻什麽天。
姓柳的死了，接下來就輪到她了，明面上動不了，可那些神不知鬼不覺的方法，她有的是，否則二爺那麽多妾室怎麽獨獨她有孩子呢。
“吳叔，去長興侯府。”清眉望著手中那塊玉佩，若有所思。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就在長興侯府的小巷子裏停下了。
這條路許清眉是再熟悉不過的，一路上，王家芝麻燒餅的香味，曹家糍粑的吆喝聲，李記茶館裏說書人的拍板聲，即使她閉著眼睛，也能分辨出來馬車行駛到哪了。
“麻煩將這份名帖遞給府上的夫人。”
那場大戰後，長興侯府的男丁只剩下徐立謙和老侯爺的繼室現在的老夫人尤氏所生的幼子徐立安，而大夫人文淑郡主死於難產，三夫人在三爺徐立武死後也殉情了，因此府上能被稱作夫人的也只有一位。
不一會，便有丫鬟帶著夫人許清月的口信來請何小姐進去，清眉認出這是長姐身邊的畫碧。
清眉曾救過許清月和她肚子的孩子，因此丫鬟對她的態度也很恭敬。
望著這熟悉的院門，走著這熟悉的青花石子路，許清眉有些感概，她竟是又回到這個地方了嗎，而且還是她主動回來的，說好的這輩子再無牽扯，結果卻是自己把自己推了回來。
畫碧帶著許清眉來到西苑，她有些訝異，西苑本是大房和三房一家居住的，而從前二房是住在東苑的，莫非是遷了院子。
但旋即一想，西苑本就是侯府最好的地皮，當時的老夫人特意把這處院落給了自己親生的兩個兒子，而西苑則是分給了庶出的兒子，現在大房和三房都不在了，這侯府的院子自然是由現在的長興侯說了算。
穿過兩道垂花門，一處抄手游廊，就進到一處院子，院中的藤椅上坐著一個一個美婦人，穿著淺藍色的對襟長襖，正在逗弄著懷裏的一個小嬰兒。
“徐夫人。”清眉施了個禮，目光落在那個嬰兒身上，有些恍惚。
“何妹妹來了，何妹妹這還是第一次來尋我呢，莫不是要忘了我個姐姐。”
許清月對她的態度異常熟稔，一是因為她的救命之恩，二則是許清月猜到了侯爺心中所想，侯爺對她和孩子有恩，她總得回報他些什麽。
清眉走上前來，許清月熟絡地拉起了她的手，笑容滿面地打量著她，雪膚玉肌，明眸皓齒，而且與清眉的性子相像，怪不得侯爺會喜歡。
隨後許清月又與她攀談起來，態度熟稔，在外人眼裏看來像極了親生的姐妹。
清眉的面上則是有幾分難為情，這長姐是何意，怎麽三句中有兩句不離徐立謙，雖說她聽著心裏不大舒服，但從長姐臉上的笑容可以看出，徐立謙對長姐是極好的。
這不是正合她意嗎？
她借著話頭順勢問了一句：“侯爺今日可會歸家？”
許清月聞言眼裏閃過一絲光，“侯爺晚些時候就會歸家，妹妹這趟若不是專門來找侯爺的？”
清眉點點頭，“我確實有事相求侯爺。”
過了一會，小廝來通稟長興侯已經回府，而且請何姑娘過去相談。
清眉詫異地看了一眼許清月，莫非是她找人去通知的，不然這長興侯怎麽會那麽快就回府，畢竟她的面子也不夠大啊。
清眉跟著小廝來到了西苑，最終在一個書房門口停下，她實在是沒想到徐立謙竟然不與長姐同住在東苑裏，他這是何意？
進到書房後，她忍不住四下裏看了看，這裏的陳設與從前一般無二，突然她的視線落在了正前方的屏風上，心裏一“咯噔”，這屏風於她是最熟悉不過。
這可是她一針一線繡出來的，上面的鳳鳥的紅色眼睛，還是她從前不小心刺破手指滴上去的鮮血染紅的。
“何小姐，是不是覺得這個屏風與眾不同呢？”徐立謙從她身後緩緩走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
清眉聞言一怔，他不會是看出什麽了吧，但面上還是從容之色，“自然，這屏風上的刺繡技藝精湛，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她誇起自己來簡直是不遺餘力。
徐立謙笑了笑，“這是我發妻所繡，不過她已經去世許多年了，不過她的一應物品我都珍藏著，看見它們，仿佛看到了她一般。”
他這話是何意，難道是說他現在還對她念念不忘嗎，若是如此，怎麽她屍骨未寒就嬌妻在懷呢，還口口聲聲說悼念亡妻。
大周朝的守制不同前朝，前朝若是女子喪夫，則需守制三年，若是男子喪妻，守制一年即可。
而本朝男女守制皆為三年，這是高祖皇帝定下的，高祖與發妻情深，發妻陳皇後故去後，自願為她守制三年，後來高祖皇帝的兒子就把這作為大周朝的定制。
大周朝百姓口耳相傳，若是守制不滿三年，逝者將不能安息，甚至投不了胎，轉不了世，只能成為孤魂野鬼。
清眉定了定心神，正色道：“侯爺和先夫人一定是伉儷情深，但先夫人早逝，還望侯爺節哀順變，況且侯爺現在與許姐姐也是恩愛非凡，而且都有了孩子，逝者已逝，還是珍惜眼前人為好。”
說到後面時，她的手指在發抖，這些話裏七分有真心，三分卻是為自己不值。
“哦，珍惜眼前人？沒想到何小姐年紀輕輕，說話卻似大徹大悟般。”徐立謙饒有趣味地打量了她一眼，隨後指了指那屏風說，“何小姐可知那屏風繡的何物？”
“上面繡的不就是幾只鳳凰和一首詩嗎？“許清眉不解地看了他一眼，這是她自己繡的，她還不知道嗎。
“何小姐，可曉得這詩是何意？”
許清眉偏頭，仔細地打量著那首詩，徐立謙這些話似乎有些奇怪，他怎麽會和一個只見過幾面的小姑娘談論這些呢。
從前他也問過她這句話，但是她已經記不得她說了什麽，而且話說太多，許是要露餡，她還是裝作不知為好，況且她這次來不是和他閑聊的，她還有正事沒幹。
清眉搖搖頭，“侯爺，我這次來是有求於你。”
徐立謙嘴角微擡，兩手背到身後，恍若未聞般地繼續打量著屏風，沒有答話。
屋內陷入一片死寂。
許清眉皺了皺眉頭，又重覆了一遍。
徐立謙還是沒有答話，清眉忍不住走到他身旁，擡頭定定地看著他。
良久，徐立謙垂眸看了她一眼，“你就那麽想救他嗎？”
她的心裏“咯噔”一下，他怎麽知道的？她什麽話都還沒講呢，這事事關重大，就算是長姐，她也不曾講過。
既然如此，她就不跟他拐彎抹角了，畢竟以她現在的身份若是沒有與長姐的這層關系，想見他一面也難，“侯爺，柳大哥是被冤枉的。”
“哦，你是想為他開脫，你可知他的罪名？”
“我知道……”
第 55 章死訊
徐立謙打斷了她的話，眼神淩厲地瞥了她一眼，“你既然知道，還為他求情，難道不怕惹禍上身嗎，況且你憑什麽覺得我會救他呢”
雖說聖上把這件事名義上交由他審理，可底下那麽多官員也不是吃白飯的，若不是查出此事與她有關聯，他八成是不會插手的。
“可柳大哥是被我連累的。”雖然許清眉不知道顧夫人查到了什麽，但那一番話無疑不是表明顧夫人認定陸璋的死和她有關，而柳大哥許是因跟她走得太近，無端被連累了。
“侯爺既然知道我的來意，想必對這個案子已經調查清楚了，那肯定也知道是何人檢舉了柳如霜，而那個人的弟弟曾與我有些罅隙，他在大街上對我出言不遜，動手動腳，他家老夫人到我府上提親也被我母親婉拒了，這些事情侯爺在江州一調查便知。”
徐立謙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訝異，他確實是查出來這件事的主使是永寧侯府的顧二夫人。
雖然那夫人很聰明，叫了一個不相幹的人來衙門檢舉，可他順藤摸瓜，還是查出了她的身份，起初他有些疑惑一個侯府夫人為什麽要費盡心思地把一個不相幹的人置於死地。
“你和那個柳如霜是何關系？”
搜屋時，衙役曾搜出一個玉冠，就是那日她在珍寶閣所買，莫非她那玉冠不是送給淩祐的，而是……
清眉楞了一下，“柳大哥是我在江州認識的好友。”
“哦？僅僅是朋友而矣嗎？”徐立謙說這話時，語氣有些怪異。
“侯爺此話何意，我與侯爺不過只見過幾面，莫非我與誰交好還要經過侯爺同意嗎？”
徐立謙聞言沒有生氣，反而似乎意識到了自己方才的失態，背過身，“你救那柳如霜時，他身上有傷，而那日恰好是元宵皇上遇刺，若是普通友人，你怎會想都不想就救了他？”
清眉以為他是懷疑自己是同謀，“我相信柳大哥是個好人，況且他一直住在江州，來京城也不過是月餘前的事情，他怎麽會去刺殺皇上呢？”
徐立謙聞言眉頭微皺，她竟是都不知這柳如霜的底細嗎，還這般為他開脫，要知道此時若她這番話若是對別人所說，十有八九會被當作同謀。
隨後他回過頭，眼鋒一轉，一步步走近她。
清眉眼眸逐漸放大，覺得氣氛有些怪異，心下有些不自在，只得身子往後縮了縮。
徐立謙走到她的身旁，俯身湊到她的耳邊，隱隱約約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若是我救了他，你該怎麽報答我？”
他的眸色暗了幾分，語氣不似方才清明，似乎動了些別的心思。
“侯爺想如何，只要是小女能做到的。”清眉大大方方地接過話，她自然沒有往別的地方想。
“我答應你，你走吧。”
長興侯擺擺手，他曾立誓，她死後，這輩子不娶別人為妻，雖然這個誓言已經被打破了，但他心裏還是唯她一人。
如今他對這個小丫頭起了不該有的心思，無非是她像她罷了。
清眉朝他施了個禮，隨後便離開了。
雖做了幾年夫妻，但是她漸漸地發現她似乎並不了解眼前這個曾是他丈夫的男人。
雖然她不是很了解官場上的彎彎繞繞，但是面前的這個男人短短幾年就從不起眼的侯府庶子成了朝廷權臣，定然不是她從前所了解的那個無心名利、只求貪圖享樂的樣子。
而且他既然說了這番話，必然是心裏已經有了打算，她再多說也無益，還是先回去等消息吧。
*
“小姐，那個齊三又來找你了。”瑪瑙俯身到許清眉的耳側輕聲說。
清眉自然她說的是誰，於是起身便往後院的小門走去，這是她偶然發現的一個門，沒有家丁把守。
她走出院外時，齊三就圍了上來，一臉焦急地說：“何小姐，柳公子死了。”
“什麽！”
清眉雇了一輛馬車往刑部監獄趕去，齊三也不曉得具體發生了什麽事，這還是他當獄卒的表兄透露給他的，說前幾日獄中送進來的那個謀害皇上的犯人昨晚死在了獄中。
清眉趕到刑部監獄時，門口正停著一輛馬車，馬車上下來一個人，身穿緋色官服，腳上穿著黑色皂靴，她定睛一看，正是長興侯徐立謙。
這是怎麽回事，他明明說過會救柳大哥的。
她正想上前，齊三叫住了她，對她輕聲說：“我那表兄說昨晚長興侯曾提審過柳公子，此後不久，柳公子就被發現死於獄中，莫非……”
他欲言又止，清眉知道他想說什麽，但是她不敢相信這兩者之間有什麽聯系，畢竟徐立謙是本案的審理人，而柳大哥本就是疑犯，在案子還沒有了結的情況下，殺了他不僅對徐立謙沒好處，反而還會惹上濫殺無辜的嫌疑。
況且一個是高高在上的侯爺，一個只是平民，按理說不應該如此。
徐立謙並沒有看到轉角處的人，下了馬車後，大步走向獄中，面上冷若冰霜，他進去後，大門被從裏往外關上了。
清眉有些疑惑，若人是他殺的，那他此刻來不是多此一舉嗎？
日頭越升越高，門口的獄卒也換了一班，還是不見人出來。
清眉知曉此時她定是進不去獄中的，不如在門外等候，說不準會有什麽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嘎吱”一聲，門開了。
兩個獄卒一前一後擡著一個擔架，擔架上罩著一塊白布。
隨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出來，目光落在擔架上，冷冷地說：“埋了吧。”
兩個獄卒弓著腰應諾。
走下臺階時，擔架沒擡穩，顛了一下，擔架上垂下一只手來。
清眉緊緊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尖叫出聲，那只手上有一塊紅色的胎記，之前她替柳大哥包紮時曾看見過。
柳大哥真的死了！
起初聽齊三講時，她心裏還存了一一絲僥幸，若這只是個謠傳呢，況且徐立謙還答應過自己，他可是侯爺，這案子還是交由他全權負責，他若想護住的人怎麽可能會被人害死，除非……
她的心裏霎時掀起一陣驚濤駭浪，驚得連連後退了幾步，對啊，他想護住的人怎麽可能會死，除非那人是他自己下令殺的。
他為什麽要殺柳大哥？為什麽？
盡管她心裏十分不願相信，可事實就擺在眼前，除了他還會有誰呢。
雖然她和柳如霜相識時間不長，似乎也沒有什麽深的交集。
可自從知道他是被自己連累入獄的，她心裏就有了些愧疚感，這些愧疚感在得知他死於獄中的消息後變得更加濃烈，壓得她快要喘不過氣來。
“何小姐，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啊？”七皇子走前吩咐他要照顧好柳公子，這下柳公子都死在了獄中，要是七皇子回京怪罪下來，他豈不是連命都沒了。
清眉眼神定定地看著那個擔架，目光有些呆滯。
隨後她緩過神來，轉身一步步走向馬車，“我們走吧。”
徐立謙的視線突然瞟到轉角處，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但一晃眼就不見了。
隨後他的目光落在那個擔架上，這人死了他倒是不在乎，本來就是嫌犯，雖說罪名還未定，但跟刺殺皇上扯上關系，想活著走出來也難，死了倒是少受點罪。
其實以他的身份救人並不難，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那人竟會自己服毒自殺，倒也奇怪，這毒藥的來源，他徹查了獄中後，竟沒有發現一絲線索。
但隨即他的眸子暗了暗，他答應過她的事沒有做到，不知道她會不會怨自己。
雖然他並不想救獄中那人，但他知道那個人在她心目中分量不清，若是就這麽死了，她許是要傷心。
況且於他而言，那人只不過是皮相好了些罷，即使活著也不足為懼。
回府後，清眉閉門不出，期間侯夫人許清月曾給她送來請柬，邀她去參加侯府的賞菊宴，她推脫身體不適，婉拒了。
再後來忠勤伯爵府的顧夫人邀請李氏去府上參加茶會，李氏受寵若驚，她總覺得自己融不進去京城的夫人圈子，這下受到了伯府夫人的青睞，倒是有些一雪前恥的趕腳了。
她本想帶著女兒前去，畢竟女兒也大了，過幾年也要相看夫家，提前在這些貴婦人面前露露臉，說不定能早日擇個好夫婿，但是這丫頭說什麽就是不肯去，倒是白費了她一番心思。
清眉實則沒有想太多，她只是一想到柳大哥的死，心裏就像壓了一塊大石頭一樣，又悶又難受，更何況她也不想再見到從前的那些人，忠勤伯爵府除了弟弟庭坤，似乎也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
柳大哥的屍身她曾托齊三去看過，徐立謙確實將他好好安葬了，他這番做派，叫旁人看來，許是叫做宅心仁厚，可在知道內幕的她看來，卻是欲蓋彌彰。
對於徐立謙，她也估摸不清自己的態度了，他不到三年另取新歡，她是怨的，但還不至於恨，畢竟她從前也是真心喜歡他的，但也許只是他沒有那麽喜歡她罷了。
而出了柳大哥這件事情，她不相信人是他害死的，也不相信人不是他害死的，她的心裏矛盾極了。
這樣每日心思郁結，沒幾日下來就真病了，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個多月。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生病的這段時間，京城裏新開了一家戲樓，喚作攬月閣，戲樓裏有個名角，叫做攬月，扮相那叫個面若芙蓉，色若桃李，宛若謫仙。
雖是個男子，卻比女子還美上幾分，而且一開嗓就宛若涓涓細流，直叫人回味無窮。
因而不出多久，這戲樓便在京城裏立穩了腳跟，出入的都是些王公貴族，達官顯貴，聽說皇上都曾到過這戲樓，還賜了塊匾額，因而攬月閣的名聲愈發響亮，常常座無虛席，一票難求。
並且頭牌攬月的身價也是越炒越高，傳聞一位富商為他一擲千金，只為博他一笑。
但這攬月卻是清高的很，除了他的場子，對於一應貴人的邀約，他無不是婉拒，但從未有人尋過他的麻煩。
據說是這攬月閣的背後倚靠的是朝中的大人物，因而沒有人敢給自己找不痛快。
第 56 章可有婚配？
很快就到了三月初，此時正是青草依依，清水漣漣的時節。
春光明媚，草木返青，京城裏的一眾男女老少，都在這陽春三月去郊外踏青，喚上三五好友，攜妻帶子，好不熱鬧。
這最熱鬧的得屬京郊的鏡湖裏，鏡湖裏是一個地名，裏面有一個鏡園，這本是京城中一位大官的私家園子，但是那位大官致仕後，便把這園子改為了公用，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平民百姓都可以進去觀賞。
那位大官的夫人是個愛花之人，最喜桃花，因此他便在郊外的園子裏種了幾百畝的各色桃樹，還修建了亭臺樓閣，其中所耗心思巨大。
鏡湖裏有個大湖，湖面純澈如鏡，倒映著周圍的一應山山水水，因而得名鏡湖。
清眉本來是不想出門的，但聽李氏說那鏡園裏有幾株難得的五色碧桃，這鏡園她自是有所耳聞的，只是從前她還活著時，這鏡園並未對外人開放，因而她未曾去過。
李氏昨日還興致勃勃地打算帶著女兒前去，可今早一個兒子突然啼哭不止，她沒法，只得留了下來，央了春哥帶著女兒前去，她自然是不放心女兒一人出門的，而春哥自小懂事，她對他是放心的。
清眉帶著李氏的囑托，坐上了前往鏡園的馬車，這還是她這一個多月來第一次出門。
五色碧桃又稱灑金碧桃或鴛鴦碧桃，得名於一株花樹上能開出不同顏色的花朵。
在京城這品種本就不多見，而鏡園裏的這幾株更甚，多數花朵都是半紅半白，或半紅半粉，外圈白瓣簇擁著中間的紅瓣，從遠處看來就像是姑娘瓷白的面頰上點綴著幾抹紅暈。
清眉看得如癡如醉，心想李氏此行不來，定是要後悔的。
“腕白膚紅玉筍芽，調琴抽線露尖斜。”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清眉回頭往後看去，只見一個身穿青色竹紋直裰的少年從遠處走來，少年的視線定定地落在她的手上。
“姑娘的這雙纖纖玉手，根根手指若削蔥根，真真不是凡品。”
清眉皺了皺眉頭，把手縮回了袖下，瞪了他一眼，這是哪來的登徒子，這等油嘴滑舌，定不是什麽好人。
她正想轉身離去，誰知那男子徑直拉住了她的袖子，“敢問姑娘閨名，家住何處……”
沒等他說完，清眉就被人一把扯了過去，護在身後，她擡頭一看，正是表哥李陽春。
“真真是巧，沒想到竟然在這裏遇見你。”那個男子朝李陽春作了個揖。
李陽春沒有答話，眼前的男子比他大不了幾歲，是他書院的同窗，同時也是永定侯府二房的嫡出公子，顧映池為人最是風流，李陽春平日與他不過是點頭之交。
李陽春沒有搭理他，顧映池也沒有生氣。
“請問這位是？”顧映池指著許清眉問道。
“這是舍妹。”李陽春語氣冷冷地，沒有絲毫溫度，方才他自然是看見的。
“陽春兄。“又一個男子從不遠處走來。
清眉順著聲音看去，眼神裏露出幾分驚喜，弟弟怎麽來了。
許庭坤走近後朝李陽春和顧映池一一作了揖，隨後目光落在許清眉的臉上，也自然地笑著同她問好。
許清眉也笑著同他還禮。
但一旁的顧映池心裏就不大舒服了，這姑娘怎麽獨獨不給他好臉，但別說方才她氣鼓鼓的樣子也著實是可愛極了，好像越看越滿意。
三人本就在一個書院就讀，而且顧映池和許庭坤還算名義上的表親，因此見了面之後就寒暄了起來，多數都是顧映池和許庭坤在交談，而李陽春只是時不時應一句。
因著李陽春的緣故，許清眉也不用避嫌了，她看著弟弟，心裏隱隱有了些欣慰的感覺，弟弟真的是長大了，也不知道那夢是不是真的，弟弟真的是狀元郎嗎，若是真的，也不枉他的一番努力了。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灼熱，李陽春似有些不滿地把她往自己身後推了推，但她也沒放心上。
顧映池則是講話時眼睛不時地瞟過來，許清眉有時對上他的視線，就撇過頭不想理他。
隨後一個中年婦人帶著丫鬟走了過來，那婦人穿衣著素凈，頭上也是簡單地只插了根玉簪，深情淡淡的，但即便是這樣，也能看出她年輕時的風彩。
“姨娘。”
許庭坤垂眸喚道，另外兩人也行了禮，畢竟是同窗的母親，也是是長輩，禮數還是要全的。
清眉則是楞在了原地，她怎麽都沒想到會在這裏碰見柳姨娘，此時許庭坤的視線卻是怔怔地落在她的臉上，似乎不想錯過她臉上的一個細微表情。
“嗯。”柳姨娘點頭致意，她不過是一個妾室，受不得如此大禮。
顧映池則是暗嘆面前這人與自己的姑母真真是有六七分相似，怪不得他方才差點認錯了。
柳姨娘察覺到面前的小姑娘一直在看她，這樣的視線自她進了伯府的門就早已習慣了，所以她也沒有問什麽，轉身就離開了。
許庭坤已經習慣了，自己的姨娘從小便對他和姐姐冷淡疏離，似乎她從來沒有生過他們兩個孩子。
起初他還會有期待，姨娘會像主母一樣抱著哥哥姐姐，陪他們玩耍，可每每在他身旁的只有姐姐，後來姐姐也沒了……
清眉也察覺到弟弟臉上的落寞，可她卻不能像以前一樣上前去安慰他。
隨後幾人便去了鏡湖，鏡湖裏養了許多的魚，湖旁也坐著許多的垂釣者，這些垂釣者身份各異。
這三月三自然是踏青的好時節，而這鏡湖裏的鯽魚正肥美，慕名而來許多人。
過了一會，這些垂釣者中就多了他們一行人。
清眉則是在這一行人中發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徐立安，長興侯府老夫人的兒子，她嫁進侯府時，那孩子還小，沒想到一轉眼就那麽大了，而且眉眼也有幾分像徐立謙。
她現在只把徐立謙當成一個陌生人，但是那孩子從前卻是喜歡粘她，跟庭坤一樣，喜歡跟在她和幾個妯娌的屁股後面，一口一個脆生生的姐姐，她對他自然是有感情的。
隨後她發現老夫人尤氏也在，她的身邊簇擁著幾個丫鬟婆子，看上去還是慈眉善目。
現在的老夫人尤氏是從前尤老夫人的本家侄女，是老長興侯的繼室。
徐立安似乎也註意到了這道視線，但他轉頭時，卻沒有察覺到什麽異樣。
許庭坤目光怔怔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方才姐姐許是怕他難過，不著痕跡地握了握他的手。
清眉現在則是有些心煩，方才她正看得有些出神時，那顧映池就跑到她跟前來，硬生生擋住了她的視線，還特意挑了她身旁的位置坐下，時不時湊頭過來和她搭話，她實在煩他得很，奈何這人臉皮著實厚，瞪他幾眼，嗔他幾句他都沒什麽反應。
隨後她的目光求助性地落在李陽春的身上，李陽春則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湖面，似乎在專心垂釣或是在思索些什麽，所以壓根沒註意到她的視線。
李陽春此刻正在思索今早收到的義父寄來的信，信上說要他密切關註許庭坤的一舉一動，然後匯報給義父，他有些疑惑義父的用意何在，一個是伯府的庶子，一個是親王，會有什麽交集？
今天見到許庭坤時，他的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他從前竟沒有發現自己的這個同窗長得像一個人。
“何小姐，聽說你的閨名是清眉，不知是哪個清哪個眉？”
“何小姐，要不我喚你眉眉可好？”
“何小姐，你今年年芳幾何？”
“何小姐，你可有婚配？”
……
“顧公子，你可知你這樣的行為像極了一種人？”許清眉見表哥指望不上了，便偏頭對顧映池說，正對上他滿含笑意的眼睛。
“什麽人？”顧映池見小美人肯搭理他，放下手中的魚竿，一只手拄著下巴，眼巴巴地看著她。
“自然是登徒子。”清眉瞪了他一眼，隨後搬起小板凳就往許庭坤的身旁挪去。
顧映池皺了皺眉頭，但也沒有生氣，小美人不說話的時候像個冰山美人，一說話卻是個小辣椒，這就更合他的意了。
許庭坤見她過來了，還特意把自己的板凳往一旁挪一挪，給她騰出點空間，見她頭發有些淩亂，似乎有些自然地理了理她的鬢發。
清眉偏頭對著他笑了笑，隨後和他熟稔地攀談了起來。
顧映池一臉怪異地看著這兩人，平時也不見得他這個表弟對哪個女子那麽上心，更何況這小美人竟然不惱還笑嘻嘻的。
這憑什麽啊，這小美人對著自己不是皺眉就是瞪眼，難道是他長得沒表弟英俊嗎，不應該啊，他的長相在京城裏的一眾公子哥裏也算是能排上名次的。
看來他得好好盤問他這個表弟了。
恰巧碰到兩人獨處時，顧映池堵住了許庭坤，瞇著眼睛問：“表弟，你和那何家小姐是何關系？”
許庭坤楞了一下，隨後坦然地說：“我先前去何府拜訪過陽春兄，因而認識了何小姐。”
“那你可喜歡何小姐？”他的目光緊緊地落在許庭坤的臉上，想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喜歡，”隨後他楞了楞，搖搖頭，連忙改口，“不喜歡，我覺得何小姐就像我的姐姐一樣，我……”
“姐姐？”
“不不不，妹妹，我把何小姐當妹妹來看。”
顧映池抿唇不語，目光似有探尋地落在他的臉上，但見他不像騙人的模樣，隨後勾唇一笑道：“那你可知道她可有許人家？”
許庭坤呆楞楞地搖搖頭，“不知，沒聽陽春兄提起過，約莫是沒有。”
他有些詫異，但也沒往別的地方想去，他平日與這個表哥來往不多，他是姨娘所生，而顧映池是主母顧氏的親侄子。
他暗嘆了一口氣，方才差點暴露了姐姐的身份，真是好險。
顧映池滿意地點點頭，聽他的語氣似乎對何小姐沒有別的意思，隨後重重地拍了拍許庭坤的肩膀，笑瞇瞇地說：“表弟，我給你找個表嫂回來可好？”
他覺得把那個小美人娶回家一定有趣極了，雖然他從前也不是沒有碰到過心儀的女子，但是只有她讓他有一眼萬年，想娶回家藏起來的感覺。
“表嫂？表哥你喜歡哪家的女子？”
顧映池瞪了他一眼，覺得這個表弟在男女之事著實不開竅，他話都說道這個份上了。
其實許家不止許庭坤一個人不開竅。
“自然是那何小姐，你覺得她怎麽樣？”
“不行！”許庭坤大聲說。
顧映池沒料到他的反應會那麽大，被嚇得抖了抖，難道他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嗎，男歡女愛，這本就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哎，我說，許庭坤，你是不是讀書讀傻了，我難道配不上那何小姐嗎？”顧映池有些生氣地說，“我堂堂侯府的公子，難道不配嗎？”
“不是。”許庭坤搖了搖頭，垂眸。
“那你說說是為什麽？“顧映池一臉不追問到底不罷休的感覺。
“我我……”
“我什麽我，快說。”
顧映池從前與這個表弟交集也不多，但也沒有發現他說話如此磨嘰，一個大男人怎能如此呢？
“那何小姐今年不過十三四歲，年紀還小，你自是娶不得的。”
他自然是不能把李陽春供出來的，畢竟這表兄是永定侯府二房的嫡出公子，若是要找陽春兄的麻煩可如何是好。
況且他也不想姐姐再和從前一樣嫁進恩怨眾多的高門大戶，而且這段時日以來，他的心裏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東西。
“哦，是這樣嗎？”顧映池捏了捏眉心，但心下想只要他們情比金堅，年齡什麽的不是問題，先回家讓母親把這門親事定下來吧，等及笄再把她娶回來。
要是清眉知道他心中所想，肯定忍不住想罵他一句，他們什麽時候情比金堅了，不過認識不到一天，這人也忒厚臉皮了。
但是顧映池沒想到的是，他回家後，把這事跟母親，長興侯府二爺的繼室陸氏提了後，也遭到了反對。
他並不是陸氏所生，但陸氏對他也還算和善，因此他心裏把陸氏當母親看待。
“你不能娶那何清眉。”陸氏皺起了眉頭，她和那小丫頭片子可有深仇大恨，要是繼子把她娶回家，朝夕相對的，她不得被逼瘋，所以她肯定不會繼子娶她的。
“母親，為什麽啊，我是真的喜歡那何小姐，娶她也是真心的。”
“你哪次不是這樣說，上次你還說要娶吏部尚書秦大人家的二小姐呢？”陸氏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雖說這個兒子不是她親生的，但是她進門時，這孩子還小，也算是在她跟前長大的，她對他也是有幾分真心的。
顧映池被這話噎了一下，上次？他怎麽不記得的，但是他是真的很想把那小美人娶回家，“母親，這次是真的，我……”
“你想都不用想。”陸氏打斷了他的話，沒想到那人還真是個禍害，禍害完她的弟弟又來禍害她的兒子。
她擺擺手，“那何清眉只是一個五品官的女兒，你可是堂堂侯府的嫡子，她怎麽配的上你。”
“四品官，何大人前幾日還剛升官了。”
“你……”陸氏氣得用力甩了一下袖子，沒想到她這兒子竟迷戀至此，連人家府上的情況都打聽得清清楚楚，隨後指著他的鼻子，沒好氣地說，“就算是四品官也不行。”
顧映池一個腦袋兩個大，他這母親平日都對她和顏悅色，怎麽今日就變了呢，看來他點用些迂回之策。
可還沒等他想到些什麽計策可以讓母親同意，他就被人打了。
那日，他在酒樓同一群狐朋狗友吃飯，正好談及自己的心儀之人時，雅室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了，屋內的人除了他都被一群帶刀的侍衛轟走了，隨後他就被人蒙著頭打了一頓。
事後，那人留給他一張字條，上面寫著：再敢打主意就不止這一頓打了。
落款是一個徽印，他被揍得鼻青臉腫，只能瞇著眼睛看，隨後嚇了一跳，這竟是皇室的徽印，莫非是他家的眉眉被哪個皇子瞧上了。
雖說他是侯府嫡子，但是侯府自然是不能跟皇室相匹敵的，皇家看重的人，他說什麽也染指不得。
他再怎麽混，也不敢給侯府惹麻煩，只能忍痛割愛了，見到小美人也不敢再上前了，只敢遠遠地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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